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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七位死者

 

今天周五,医院卫生间一具碎到看不出人样的尸体是本周第七位死者。

薄薄眼镜片下,冯予眼中布满寒光。

死者较先前六位,死状更加凄惨,尸体被肢解,碎块堆积在洗手池角落,烂肉混着血,泱泱流了一地,头颅静静躺在肉块中间,嘴角被人用刀剌开,扯出一个狰狞的笑。

这次闹得太大了,没办法花钱把消息填平,并且照这个速度死亡下去,恐怕整个医院的人都要死绝。

他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警察很快赶来封锁现场,将当日值班医护人员和目击者带去做调查。

冯予上午做完笔录就匆匆忙忙拉上保安队长王松驱车往九龙赶。

“院长,你怎么想着要找道士啊?”王松满脸疑惑。

信奉科学的医学开始信鬼神,实在匪夷所思。

冯予握紧手上的方向盘,咬着后槽牙狠声道:“等警察找出凶手要等到猴年马月!”他转过头饶有深意地看了王松一眼,“万一警方调查的时候查出其他东西怎么办?”

王松尴尬地咳嗽一声,讪笑着扯开话题:“您认识这方面的人才?最好找个熟人,免得……”

“听过中原秦家吗?”冯予说。

“中原秦家?”王松默默重复道,“这我还真没听过。”

“他们家是道学世家,和我们家是世交,十几年前生意失败宣布破产,家破人亡了。”冯予淡道。

“修道的应该注重风水,怎么说破产就破产了?”王松有些好奇。

冯予叹了口气,“人家家里出的问题我们这些外人也不清楚,就拿他们家这个孩子来说吧,小时候天赋异禀,只可惜年少轻狂,不知着了什么魔去修炼借尸还魂,就被逐出家门了,现在就在九龙。”

“所以咱们今天就是去找这个人?”

说话间,已经到了目的地。

入目是一片老旧房区,暗黄色墙皮上长满苔藓,楼间距紧窄,阳光照射面积小得可怜,走廊上挂着许多被套和衣服,楼道里到处贴着小广告。

这个点儿,年轻人大多上班去了。

“霉味真重。”王松皱着眉头,跟冯予一块上楼,前面还挤着好几个抢菜回来的老太太。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个小伙子看着很面生啊?是来找人的?”

冯予干笑两声,“是啊,来找陆嘉。”

“找小陆啊,那你们估计得等一会儿,今天他弟弟要回家,他现在在菜市场买菜呢。”老太太笑着说。

“没事没事,我们等着就是了。”冯予礼貌地笑道。

出了楼梯,冯予带着王松在迷宫一样的走廊里走了几圈。

楼道里灯光很暗,潮湿腐败的气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孔里钻,王松又忍不住好奇,“院长,陆嘉怎么姓陆不姓秦啊?”

“喔,他随母姓。”冯予解释说。

七拐八拐找到陆嘉的屋,他家门口比较干净,防盗门虽然有些生锈,但是锁孔却很新,是新换的锁,门上还挂着一个八卦镜。

俩人就在门口等了起来。

不一会儿,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俩人闻声抬眼望去,一位身材欣长,宽肩窄腰的男人越过头顶几盏照明灯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东西。

在来的路上,王松听说这男人已经三十三岁了,可今天一见,王松觉得眼前这人只看脸的话顶多二十几岁,白皙细腻的皮肤在灯光下连毛孔都看不见,鼻梁高挺,鼻尖圆润,配上一张饱满的双唇,秀气又漂亮。

可抛开这张脸,他深邃的眼睛如古井般淡漠,眼眶下还有和秀气面庞格格不入的黑眼圈,他还留着长发,随便用头绳束起。

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被生活压迫到颓丧憔悴的中年男人。

年轻稚嫩和久历风霜的颓败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冯予?你怎么过来了?”陆嘉脑袋一歪,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冯予。

冯予撇了撇嘴,“我这不是有求于你吗?”

陆嘉眉眼笑成一轮弯月,笑意却达不到心底,“能让你亲自上门,想必不是小事,来,进来说吧。”

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一室一厅的屋子很是狭窄,房间虽小,但收拾得很整洁,客厅和厨房连在一块儿,东南角摆放的财神像前供着檀香和新鲜瓜果。

陆嘉在门口换上拖鞋,对冯予和王松招了招手,“随便坐,别拘束。”

见他这么客气,王松有些不好意思了,沾着泥的鞋子都不敢往干净的地板砖上踩,反观冯予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穿着皮鞋踩了进去,一屁股坐在茶几前的凳子上,压根不把自己当外人。

陆嘉把菜放在厨房洗手池里,然后走过去慵懒地坐在沙发上。

“还没问呢,冯予你不给我介绍介绍,这大哥是?”陆嘉从茶几下掏出一包烟。

“喔,这位是我们医院的保安队长,王松。”冯予说。

“来,王哥,抽根烟。”陆嘉给王松递了根烟,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谢了,兄弟。”王松接过烟,坐在冯予旁边。

冯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先跟你说说这件事吧……”

“你开个价。”陆嘉叼着烟,漫不经心地说。

他这么单刀直入,反倒是让冯予有些惊愕,陆嘉真是狂到没边儿了,他捂着嘴咳了一声,黑色的眼珠滴溜一转,“五千怎么样?”

“五千?”陆嘉先是一声惊呼,旋即轻哼,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身子一歪躺在沙发上,看都不看冯予一眼,“五千,狗都不干。”

“小嘉,要不你开个价,咱们取个折中的?”冯予说。

“两万,少一毛我都不干!”陆嘉闭着眼睛,斩钉截铁地说。

“要不您先看一下这事吧,等您看过了再定价也不迟啊。”王松在一旁从中调解。

狭长的凤眸睁开一条缝,陆嘉斜了冯予一眼,“我一看就知道你一脑门官司,让我算算,”他掐着手指算了一卦,“这周又没了一个人吧,虽然这人命不久矣,但是死因不明,你刚坐上院长的位置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摆明了就是有人想整你,你这个时候还小气?你要是觉得我开的价太高,那就另请高明。”

“别!”冯予立刻说道,“要不一万怎么样?”

“你丫跟我藏着掖着呢?就两万,干不干吧你就说?!”陆嘉皱起眉鄙夷地看了冯予一眼,“大家都是朋友,我也不是非得宰你一顿,你也知道,秦睿大三了,要开始实习,处处都要用钱。”

“啧,行吧,那什么时候开始?”冯予脸皱成一团,一副肉痛的样子。

“嗯……过两天吧。”

“什么?过两天?那这两天要是再出事了怎么办?”冯予情绪有些激动。

陆嘉直起身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走到旁边的柜子里翻了翻,丢给冯予一个玲珑小宝塔,“把这个放在医院停尸间,那儿最阴寒,先镇着,两天之后是个黄道吉日,那个时候我再过去。”

陆嘉决定的事儿一般人劝不动,冯予知晓他这一点便不再多说什么,拿着小宝塔就走了。

“这小哥儿不看看就敢接这个活儿啊。”王松坐在回去的车上感慨道。

“艺高人胆大嘛,”冯予看着手边的小宝塔叹了口气,“这个玩意儿他到时候指不定还得多收我钱呢。”

“陆嘉以前弄过死人复生搞成功了吗?”

“没有,这东西连最牛的道长都干不成,本来就违反人道,逆天而为怎么可能成功。”

“他干嘛要这么做啊,他们学这个的应该知道这方面的利害啊。”王松止不住地叹气。

“好像是为了他喜欢的人吧,听说那人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陆嘉一时想不开才铤而走险去弄这些。”

“看来这位小哥还是个痴情的人呐,难怪一把年纪了还没结婚。”

冯予手指敲着方向盘,摇着头叹息道:“谁说不是呢,两天后我要去一个学术交流中心,可能走不开,到时候你帮着点陆嘉,看看他需要我们这边配合做什么。”

陆嘉仰躺在沙发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修长的睫毛倒映在清澈的眼珠里。

两万这个价开得确实高了一点……

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薄唇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要不是秦睿不好养,他至于这么卖力地敲诈勒索别人嘛。

陆嘉小时候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十五岁时修炼邪术被逐出秦家后,生活就更拮据了,那个时候他还没成年,在社会上举步维艰,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从大陆跑到香港打工过活儿。

他以为再苦逼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可还没一年,他爸忽然叫他回家,陆嘉以为这老不死的快不行了,于是给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兴冲冲地准备回去继承家产。

谁知道,他爸居然是叫他回去献祭的!

陆嘉在道士圈里口碑很差,许多人都认为是他拖累了秦家,但其实,陆嘉的父亲也不是个好东西,背地里修炼过许多延年益寿的邪门法术。

当时陆嘉刚踏进家门,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人摁住了,他被绑到一个女人面前,那女人挺着个大肚子,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周身被不知名的阵法环绕,她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陆嘉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浑身血液褪到脚底板,脸色煞白一片。

这个女人是他小姨!

陆嘉的母亲死得早,他离开秦家后不久,就听说他爸跟他小姨好上了,几个月前还听说他小姨怀孕了。

没想到,这老东西为了长生不老,竟然要献祭怀着他骨肉的爱人!并且还打算把陆嘉也献祭了!

他老爹坐在轮椅上捻动法诀,封闭的屋里狂风大作,白蜡烛的火苗都被吹得快要熄灭了,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随着皮肉破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异香像勾魂一样,在鼻尖萦绕,陆嘉吓得上下牙齿直打架,眼睛都不敢睁开,心中直骂他老爹。

他知道,那皮肉破裂的声音肯定是他小姨肚子破了!

不一会儿,风渐渐停了,陆嘉耳边传来父亲的声音:“献吾骨血,换吾永生。”

换你妈,换你妈!

陆嘉心都哽到嗓子眼了。

神经正高度紧绷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一条湿滑的东西从脸上滑过,随后缠住他的脖子……

风莫名变得刺骨,宛如一把钝刀割开,求生欲迫使他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黑雾,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侵蚀着肉眼所见的一切。

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摁着陆嘉的两个人皮肉爆裂死在当场,脖子上的触手收紧力度,陆嘉呼吸困难,意识渐渐模糊晕了过去。

只是预料中的死亡没有如期而至,陆嘉没死,只是昏了很久。

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那位因为老年痴呆走丢的奶奶,她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来到他面前,说这孩子和你有缘分,现在有了肉身,只要他好好照顾这孩子,发财指日可待!

后来陆嘉才知道他父亲和那些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全死在阵法里了,而他奶奶在说完那番话的第二天又失踪了,一毛钱都没给他留。

他父亲一死,秦家的亲戚把能瓜分的全部瓜分了,留给陆嘉一屁股外债,陆嘉没办法,只能带着秦睿来到香港躲债。

现在陆嘉十分怀疑他奶奶那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把秦睿抱给他的时候,奶奶也不说这是哪里来的孩子,并且秦睿比少时的陆嘉更聪慧,看书过目不忘也就算了,秦家那本祖传的天衍道术,他看了一遍就学会了。

甚至不需要实践。

养秦睿这十八年来,虽说没发财,但生活很稳定,十年前还住在潮湿的地下室呢,后来搬进了如今的破小区……

陆嘉苦笑一声,掐指算了一卦,距离发财……

遥遥无期。

秦睿最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待在学校上学还一个劲儿地要钱,陆嘉给他的生活费都不够用。

起身走到洗手台边,陆嘉把买来的菜一样一样整齐地放进冰箱,拿到一个袋装烤鸭时,顿住了手。

秦睿不在家的时候他都是一包泡面解决一顿饭,他凭什么就非得吃肉啊,陆嘉越想越气,翻出一个冰袋,把烤鸭装了进去,密封好,藏了起来。

陆嘉没吃午饭,直接睡到下午三四点,然后拿上电瓶车钥匙去接秦睿。

今天是大学放暑假的日子,校门口停着各式各样的车,上到奔驰宝马,下至小电瓶。

陆嘉修长的腿踩在地上,等在门口。

“嘿,这不是陆嘉嘛?呦,来接女朋友啊?”

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陆嘉不悦地皱着眉头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一个挺着啤酒肚,拿着古驰手提包的中年男子。

陆嘉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扯出一抹淡笑:“喔,原来是赵斌啊,几年没见,差点儿认不出来。”

这人以前是陆嘉高中同学,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的时候是校霸,看着陆嘉细皮嫩肉的,没少欺负过他。

赵斌眯起小眼睛,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秃顶到反着油光的头皮,“还记得我呐,高二的时候你怎么没读了?喔,好像是你家破产了是吧。”

陆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见陆嘉没有反驳他的话,赵斌心里得意的程度更是高上几分,他扬起脑袋向陆嘉走了几步,趾高气昂地说:“欠了多少啊?看着咱俩是同学的份上,我可以帮你还点儿。”

“赵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家这债不着急还,倒是赵总您,面色红润,是来接女朋友的?”

“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灵光啊陆半仙儿,刚好,哥们新给女朋友买了套房子,装修完了,还没请大师给看看风水,要不陆大师跟着走一趟?”赵斌咧开嘴,露出常年嚼槟榔而发黄的牙床。

陆嘉身子不由得向后一仰,正准备开口,一阵清亮的男声缓缓响起,“赵总这么诚心诚意,哥你还拒绝什么啊?别拂了老同学的面子。”

陆嘉的脸闻声垮了下去,他不由得转过头,看向已经出了校门站在他旁边的秦睿。

两三个月没见了,秦睿的五官更加英气俊朗了,头发微微后拢,露出光滑洁白的额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如塑,眉眼极窄的间距让原本大大的眼睛显得异常深邃勾人,饱满的红唇正勾着一抹邪笑。

宽肩撑起黑色短袖,蓬勃的胸肌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陆嘉一见他,腿上还穿着一条黑色的牛仔裤,眉头拧得更紧了,大夏天穿一身黑就算了,腰上还挂着一件运动外套,再配上耳朵上的黑色耳钉,看着就像个不务正业的街溜子。

就像……当年的赵斌。

“这是你弟弟?”赵斌看着形貌昳丽的秦睿,眼睛泛着精光,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很多。

“管你毛事!”秦睿声音冷了下来。

“行了,”陆嘉瞪了他一眼,然后微笑着对赵斌说:“赵总,我弟弟少不经事,言语中多有冒犯,您见谅,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最近这几个月恐怕都没时间,很抱歉。”

“有时间啊!赵总您说个时间,我一定让我哥去!”秦睿立马接过话茬。

去你妈的吧!陆嘉简直想揍他。

“没事没事,我这儿不急,你们先忙着,等我那边好了就找你。”赵斌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陆嘉的肩膀,笑着离开了。

看着赵斌远去的身影,再想到他拍在陆嘉肩膀上那五根肥短的手指,秦睿的脸色越来越冷。

“看什么呢?!你刚刚怎么说话的?谁教你跟别人说话这么冲?还不赶紧上车!”

赵斌一走,陆嘉立马开始凶秦睿。

旁边有不少路过的学生往这边看了过来,秦睿又是校草,他不由得老脸有些挂不住,撇过脸不服气地说:“看见你有生意不接我愁得慌。”

“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感情不是你出力对吧。”

“我陪着你去嘛。”

“你到底上不上车?”

“给,”秦睿把身后的行李箱拖出来递给陆嘉,“都叫你不要骑电瓶车来接我,同学看见丢死人了!以后我还怎么在学校混?”

陆嘉手臂搭在扶手上,没好气地说:“我花钱送你上学是让你来学校混的?你看看赵斌,他以前跟你一样是个小混混!你是想以后变成他?”

秦睿眼睛顿时大睁,他才不要变成秃顶光头!

“行了行了,赶紧上车吧。”

秦睿苦着一张脸,仍是不愿意上车,“要不你下来,让我开。”

陆嘉一脸无奈,“你有机动车驾驶证吗?你是想咱家唯一的交通工具都被交警没收吗?”

秦睿撇着嘴,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开长腿,坐在电瓶车后座上。

“你是不是吃胖了?怎么一坐上来我这车就重了这么多?”陆嘉开着小电瓶车在路上行驶,回家要跨半个城,也不知道电瓶车的电够不够用。

现在已经驶离闹市区进入郊区了,人也少了起来,秦睿直接无所顾忌单手搂着陆嘉紧窄的腰,脸枕在他后背上,闷闷地说:“嗯,长肌肉了,倒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都硌着我脸了。”

“你还有脸说?隔三差五让我给你打钱,你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陆嘉扯着嗓子在前面喊,耳边风太大了,他怕秦睿听不见。

秦睿转过脸看着陆嘉柔软的头发,愤懑地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干嘛,我开车呢。”陆嘉真想踹他一脚。

都说打弟弟要趁早,他当初看着一脸懵懂,大眼睛里总是呈着一汪水的秦睿,没舍得下手,现在他长大了,反倒有些不好打了。

“我不喜欢那些娇滴滴的女人!”秦睿扯着嗓子跟他喊。

哦,原来他喜欢那些丰满的女人。

陆嘉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

回家后,陆嘉把行李箱递给秦睿,让他自己收拾行李,他则去厨房做饭。

这个房子太小,卧室只有一间,可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之前住几平米的地下室时,俩人挤在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那个时候秦睿还小,把陆嘉当妈了,极度依赖他,哪怕后来他长到十岁,搬进了带有卧室的出租屋里,秦睿也非得跟陆嘉睡一块儿。

更有意思的是,本来陆嘉以为秦睿这个依赖性等上了高中住校之后就会减少一点,可谁知道这小子上了高中住校之后,竟然一改以前的混账模样,发愤图强,高一被保送大学了。

直接给陆嘉省了一大笔钱。

想要分开睡,就只能等换个大房子了,陆嘉悻悻地想着。

麻利地炒了四个菜,然后去卧室叫秦睿出来吃饭。

秦睿兴高采烈的脸在看见一桌子绿色菜品后顿时垮了下来。

“炒菠菜,炒空心菜,炒秋葵,白菜豆腐汤,”秦睿拿着筷子把菜全部拨了一遍,末了,抬起头绝望地看着陆嘉,“肉呢?”

“肉?你还想着吃肉呢?在学校没吃够?你都胖了你知不知道?”陆嘉给他呈了一碗饭。

秦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话?我身材不知道多好,哪里胖了,我不过是最近长身体,多吃了几口肉,你就开始说三道四,有你这么小气的哥吗?”

“吃点儿蔬菜怎么了?谁家好人天天吃肉啊……”陆嘉递给他一双筷子。

“学校跟你做得能一样吗?野花没有家花香,我就等着回家吃你做的呢,你知道食堂阿姨的帕金森有多严重吗?红烧肉抖都只剩汤了,要不是看我长得帅,阿姨多给了我两块肉,恐怕我早饿死了。”秦睿不情不愿地接过筷子。

陆嘉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秋葵,“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回来一趟就怨天尤人,看看你以前,给啥吃啥,多乖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秦睿一上大学怨气就变得特别重。

秦睿猛地转头看向陆嘉,他眼下的乌青就好像印在血管里了一样,始终无法消退。

瞥过头,默默地用筷子戳了一下碗里的米饭。

“吃完记得把碗洗了,黄奶奶说她身体不舒服,叫我去给看看。”陆嘉吃完饭把碗往桌子上一丢。

“咱家为什么会有消毒水的味道?”秦睿漫不经心地看向陆嘉在门口换鞋时露出的一截白皙细长的脚踝。

他又瘦了。

陆嘉系着鞋带的手顿了一下,“哦,一个老熟人,工作的地方出了点儿问题,让我帮忙看看。”

“就是看看?”秦睿语气有点冷,客厅昏暗的光线衬得他棱角分明的脸有些邪魅。

陆嘉脸色跟着沉了下去,直接坐在玄关的小凳子上,严肃地说:“那不然是干嘛?咱家是做什么的你心里不清楚?有客人上门不是很正常?”

秦睿眼睑低垂,默默地点了点头,“嗯,赚钱养家的是你,我不该多问,你去奶奶家吧,等会儿我洗完碗了去找你。”

望着秦睿面无表情的脸,陆嘉有些心累,这十八年的相处了解,陆嘉知道秦睿不发脾气比当场发脾气还吓人,心里憋着一股气,肚子里指不定要使什么坏呢,并且他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进入,领地意识很强。

但是眼下陆嘉也没空去管了,换了双鞋,就出了门。

关门时发出嘭的一声响。

秦睿幽幽抬起头看着深绿色的门,眉眼压得极低,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他转头环顾这间小客厅,一道黑色影子出现在即将燃尽的檀香后面。

秦睿眯起眼睛,那影子就像察觉到危险了一样,瞬间消失,只剩财神像静静地摆在东南角,一切如常。

这脏东西是跟着王松进来的?

陆嘉是个道士,行医问药,占星卜卦全能,他和秦睿搬进这里几年了,陆嘉在这一带名声很不错,但还是没赚到什么钱,小钱拿来贴补家用,大钱都拿去填债了。

帮黄奶奶看完病,陆嘉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小广场的池塘边,茂盛荷花沐浴在盛夏里,天都黑了还有几个小孩子在池塘边玩耍。

陆嘉刚走几步,落水声在身后响起。

他心一沉,转身跑回去。

“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别离池塘太近。”陆嘉一把拉开围在池塘边的孩子们。

那些孩子跟看见了救星一样,哭着拽着陆嘉的衣角说:“哥哥,我的足球掉进去了……”

看着眼泪鼻涕一把抓的小男孩,陆嘉无奈地抿了下嘴唇,“你们往后站一点,我看看球掉哪里去了。”

荷花开得太密,带刺的茎杆密集地扎在水面上,还好足球掉得很近,陆嘉找了一根树枝,脚踩在台阶上,伸长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足球往岸边儿上勾了勾。

那几个孩子激动地咬着嘴唇,暗地里喊加油。

结果就在距离岸边还有一点点的时候,这球怎么也捞不过来了,陆嘉急得满头大汗,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直接气得把鞋子一脱,赤着脚踩进水里。

陆嘉个子高,再配上修长的手指,已经勾到那个足球了,结果那足球沾了水,变得滑不溜秋,脚上踩的那个台阶长了不少青苔,更是滑。

陆嘉两头打滑,整个人横着摔进池塘里。

水瞬间淹没头顶,涌进了鼻孔,脑海中的意识被水流冲了个七零八落,耳膜嗡嗡作响。

窒息感只存在了一秒,下一刻,陆嘉被人拦腰从水里捞了起来。

“咳咳……”

猛地接触到空气,陆嘉连着呛了好几口气。

秦睿连拖带拽把他捞上岸,让他坐在池塘边儿的台阶上,然后又把陆嘉跌进水里都没放手的足球丢给那几个孩子。

“大晚上不要在岸边玩儿,很危险的知不知道?”秦睿头发湿透了,水顺着发丝滴落在高挺的鼻梁上,阴鸷的双眸隐在头发下,看不清情绪。

那几个孩子也没见过有人落水的情况,语无伦次说了几声谢谢就抱着球离开了。

秦睿半蹲在地上,望着陆嘉止不住发抖的身躯,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心疼,伸出手拨开对方被水遮住的眉眼。

陆嘉的眼睛长得很漂亮,是那种一眼看见就难以忘却的丹凤眼,只是常年被淡漠取代,看不出其他情绪。

眼下成了落汤鸡,秦睿居然在陆嘉眼中看见了一丝慌乱。

并且是挥之不去的慌乱。

秦睿心提了起来,抓着陆嘉有些颤抖的手,“哥你怎么了?”

现在这片池塘附近已经没人过来了,就剩他俩。

陆嘉微红的嘴唇有些发抖,半天没回应让秦睿更慌了,他在陆嘉脸上轻轻拍了一下,沉声唤道:“陆嘉!”

“啊?”陆嘉终于回过神来。

“我靠,你一个旱鸭子没事儿帮人家捡什么球啊?要不是我来,你死里面了都没人知道。”秦睿像个操心的老妈子,用手指抚去挂在陆嘉睫毛上的水珠。

为了救他,秦睿的头发和衣服全湿了,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狼狈,把头发往后脑勺上拢,那原本出挑的样貌变得更加俊朗了,美貌完全放大,直击人心。

“咳,我就是,就是帮这些孩子啊。”陆嘉叹了口气。

秦睿拽着他的脚腕,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你看看,鞋脱了也就算了,还把袜子脱了,脚都蹭出血了。”

“嘶,”陆嘉后知后觉,疼得直抽气,他抬起腿,看见自己脚底板被砂石和青苔磨出了几个血口子,“好疼啊!”

“还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陆嘉抬起头看着秦睿,怎么回事,怎么感觉秦睿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挪了挪身子,把脚伸进池塘里涮了涮。

“你干嘛?感染了怎么办?”秦睿目瞪口呆。

陆嘉完全不在意,默默洗了个脚,穿上袜子穿上鞋,“赶紧回去,现在有点儿凉了,感冒了去医院又要花一大笔钱。”

秦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在陆嘉旁边。

“对了,我那个玲珑小宝塔呢?”秦睿双手抱胸,小眼神止不住地往陆嘉身上瞟。

“呃,”陆嘉眼神躲闪,不敢看秦睿,“那什么,我朋友过来请我去帮他办事,那事不是挺急的嘛,刚好你又放假了,我走不开,就把你的小宝塔先给他用了。”

“什么?你居然拿我的小宝塔去镇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秦睿声音拨高了几分。

“要不是为了接你回家,我今天就去帮别人把事办了,到时候给你拿回来,行了吧?”陆嘉哄他。

“那是我从夜市上高价收的,你明明知道那个是我要送给你的,你法器少得可怜。”秦睿撅着嘴,委屈巴巴地走在陆嘉斜后方。

“八块钱的高价?”陆嘉哼笑一声,“是我不好,明天我给你拿回来。”

得到明确的日期,秦睿心里依旧不舒服,陆嘉就这样把他的玲珑小宝塔当成附赠品送人了!小宝塔上还挂着小铃铛呢,他可喜欢了!

秦睿双手抱胸,咬着后槽牙愤恨的低声骂了一句:“byd!”

声音虽小,分量却重,陆嘉没忍住给了他一个肘击,明明不重,秦睿却一个没站稳一脚踩进旁边的臭水沟里。

“睿睿!”

他的力气这么大吗?陆嘉不禁怀疑自己。

回家后,秦睿沾着半条腿的泥污死活不肯去洗澡,狭窄的出租屋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恶臭,陆嘉甚至不敢让他靠近沙发,更别提回房间睡觉了。

陆嘉先洗了个澡,完澡之后,从柜子里拿出藏在冰袋里的烤鸭哄他,秦睿才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然后屁颠颠地洗澡去了。

陆嘉额角青筋直跳!

抱着毛毯躺在卧室床上,房间不隔音,他能听见秦睿在客厅里一边吃着烤鸭一边吐槽:“你就不能早点把烤鸭拿出来吗?这烤鸭藏得皮都软了,都不酥了!”

陆嘉看着天花板,没回他。

半晌,客厅里传来熄灯的声音,陆嘉歪了歪头,看着穿着短裤短袖走进来的秦睿。

秦睿关上卧室的门,见陆嘉像个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俩人的视线一对上,他不禁失笑一声。

“哎呦。”

还没笑两声,他就捂着肚子嚎了一声。

陆嘉赶紧坐起来,“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秦睿幽幽地抬起脑袋,阴恻恻地看了陆嘉一秒,嫣红的嘴角扯出一抹邪笑,“我岔气了。”

陆嘉白了他一眼,又躺了回去。

秦睿爬上床,拽着陆嘉的胳膊,“哥,给我揉揉。”

“我都累死了。”陆嘉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

秦睿见陆嘉不理他,他轻哼一声,乖乖在床上躺好,“哥,你不给我揉,我睡不着。”

“你都多大了?还要我给你揉,自己揉揉得了呗。”陆嘉忙了一天,累成狗了。

“别人揉跟自己揉是不一样的,”秦睿转过脸,看着躺在身侧的陆嘉,他清亮的眼睛爬满了倦怠,秦睿微微侧身,手搭在陆嘉的肚子上,“很累吗?要不要我帮你按按摩?”

陆嘉斜睨了他一眼,“你还会按摩?”

秦睿立马跪坐在床上,神采奕奕地看着陆嘉,“我校篮球队的,经常运动,学过事前准备工作,比如按摩。”

陆嘉轻笑一声,放下手,“算了算了,我现在累得懒得翻身,你躺下来我给你揉。”

秦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躺了下去。

不愧是经常在学校运动锻炼,这小子身材好得不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胸肌和腹肌都按照完美的比例生长,八块腹肌加上人鱼线,不必脱衣服,隔着薄薄一层睡衣摸到他的肌肉陆嘉都知道有多性感。

陆嘉侧着身子抱着毛毯,虽然之前经常跟秦睿睡在一米五的小床上,可那都是秦睿不经世事的情况下,现在孩子大了。

秦睿吃饱了有点儿困,陆嘉温柔地给他揉着肚子,简直爽得不行。

两次跌进水里,他现在头有点闷闷的。

烦死了,这具肉体凡胎真没用。

陆嘉也渐渐有些困,闻着秦睿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听着均匀的呼吸声,他也慢慢阖上眼睡了过去。

身上的手没了动作,秦睿瞬间睁开眼睛,转过脸凝望着陆嘉的睡颜,柔软的长睫毛垂在白嫩的面颊上,乖顺地像个小兔子,嘴唇粉润润的格外诱人。

秦睿眸色一暗,轻轻把阻隔在俩人中间的毛毯抽走,直到和陆嘉近在咫尺到呼吸可闻,他才松了一口气。

很怀念以前住在地下室的时候,没那么多顾虑,可以肆意对陆嘉撒娇,也可以肆意享受陆嘉对他的照顾,可以抱着陆嘉睡觉,可以枕在他颈窝处撒娇叫哥哥……

现在的生活环境好了点,他和陆嘉之间也有了距离。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陆嘉的面颊,有些凉,秦睿便把毛毯全盖在陆嘉身上,他知道,陆嘉一个人在家为了省电是不开空调的,只有秦睿回来的时候,怕他热着,才会开空调。

秦睿垂下眼睑。

夜深人静最容易深陷梦境。

陆嘉又陷入了一场困扰他数年的梦。

他站在一座水库边儿,水库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建成的,里面的水绿到发黑,而他母亲站在中央,蓝色长袍犹如莲花般垂在水面上,正笑靥如花的朝陆嘉招着手。

陆嘉欢喜极了,可是他绕着岸边走了一圈,却找不到一条能去水中见母亲的路,就在他焦虑万分,一筹莫展之际,身后响起一声呼唤。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陆嘉疑惑地转过头,却被人一把推进了水里。

泛绿的水漫过头顶,陆嘉挣扎无果,任由窒息感取代一切……

十几年了,这些尘封的往事照例出现在梦里,可这次的窒息感为什么这么清晰?

陆嘉皱着眉头,摇晃着脑袋想甩开这种感觉,可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大有一种要吞噬一切的样子。

陆嘉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天空微微泛白,人已经醒了,却还是有点儿呼吸困难。

偏了偏脑袋,脖子上痒痒的,转过脸一看,眼前赫然出现一张放大的俊脸。

秦睿跟只树袋熊似的,手脚并用抱着他,结实的手臂搁在他胸上,另一条手臂搂着陆嘉的脖子,整张脸埋在他颈窝里,灼热的呼吸洒在颈间,这就是瘙痒的来源。

陆嘉额头竖下三道黑线,伸出手去挪秦睿的胳膊。

忽然,他顿住了。

秦睿身上的温度不对劲!

陆嘉连忙爬起来,摸了摸秦睿的额头,很烫,他连忙下床打开灯,找了根温度计塞进他嘴里。

秦睿肯定发烧了,毛毯全都盖在陆嘉身上,白天的时候还落了两次水,回来后又吹着空调睡觉,能不感冒吗?

拿下温度计一看,三十九度!

陆嘉从家庭药箱里翻出一粒退烧药,就着温水喂进秦睿嘴里。

秦睿降世那年,经常感冒发烧,搞得陆嘉提心吊胆,小心呵护,生怕因为他一个疏忽,秦睿就挂了。

身上的衣服因为出汗,都湿透了,陆嘉拿条湿毛巾给他擦身子。

毛巾擦过肌肉线条分明的身子,看着秦睿的好身材,陆嘉心里羡慕得不行,不过也挺骄傲的,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嘛。再看看秦睿的长相,俊朗非凡,跟雕刻出来的一样,在外面指不定多招小姑娘喜欢呢。

弄完后,陆嘉便出门买了点儿小米回来给他熬粥。

熬粥的时候给冯予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今天晚上提前去医院看事,冯予说他已经离开香港了,让陆嘉去医院之后联系王松。

挂了电话,陆嘉看了看这个医院的近况。

从周一开始到周五,整整五天的时间出了七起命案,冯予请陆嘉的原因无非是想从死者口中问出幕后主使,毕竟警方调查太慢了。

这件事不算难。

现在秦睿发烧感冒,出门肯定是不可能了,要是他现在还活蹦乱跳,肯定会跟陆嘉撒泼打滚,要跟他一起去办事。

秦睿小时候无法独自生活,陆嘉不放心他一个人就会带上他,但是现在秦睿长大了,能自食其力,涉及生死的捉鬼除妖陆嘉就不会再带他。

并且陆嘉站在兄长的角度,希望自己的弟弟能过普通人的日子,不要接触到这种危险的东西。

“睿睿,”陆嘉端着粥在床边唤着,摸了摸秦睿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起来吃点儿东西,吃完再睡。”

秦睿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了看陆嘉手里淡薄无味的小米粥,脸一撇,“不要,不吃,没胃口。”

陆嘉只好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拍着他的脸问:“感觉好点儿了吗?还难不难受?”

秦睿顺势抓住他的手,呼吸沾染了高温洒在陆嘉手上,“我想吃辣条。”

陆嘉皱起眉头,照着他脸轻轻拍了一巴掌,“发烧还吃辣条,找死是吧?”

秦睿慢悠悠地撑起身子,抱住陆嘉的腰,烧到微红的面颊止不住地蹭着他的腰窝,因为发烧,音调也软了不少,他腆着小奶音哼唧道:“哥~哥哥~”

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陆嘉心软成一片。

这十八年来秦睿只要生病了,就会拼命对陆嘉撒娇,生怕陆嘉厌烦他,不要他。

陆嘉又哄了他一会儿,去厨房用温水冲了一剂药端到他面前。

秦睿抬起沉重的眼皮,鼻翼轻扇,嗅了嗅眼前呈着中药的瓷碗,“这什么啊?”

“小葵花感冒颗粒,”说完,陆嘉怕他不喝,连忙补充一句,“你是成年人,所以加大剂量,冲了两包。”

秦睿皱着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买退烧药呢?小孩子才喝冲剂!”

他之前感冒发烧,死都不喝胶囊,非要学隔壁小孩子喝枇杷露,结果喝上瘾把自己喝咳嗽了,陆嘉没办法才给他换成感冒冲剂。

“啧,早上给你喂过退烧药了,这药是去年买的,还剩几包,再不喝都要过期了……”

“咱家就那么穷吗?”

“你还好意思说呢?我刚刚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怎么发现你内裤少了几条?”陆嘉立刻扯开话题开始找茬。

秦睿眉眼低垂,闷声说:“被变态偷了。”

“……行行行,你说偷了就偷了吧,来,先把药喝了。”陆嘉耐着性子哄着,他知道秦睿就是懒得洗内裤,才把内裤丢掉。

秦睿默默看了他一眼,伸长脖子让陆嘉亲手把药给他灌了进去,旋即往床上一躺,继续睡觉了。

陆嘉把被子给他盖好就去客厅了。

秦睿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直到下午四五点才醒,他不醒,陆嘉就没做饭,等他醒了,陆嘉才做了几个家常菜,比起昨天那一桌子绿到发慌的菜,这些看起来正常多了。

秦睿端着小碗,跟乖宝宝似的坐在陆嘉旁边闷头吃饭。

“等会儿吃完了,再喝两包药。”陆嘉给他挖了一勺鸡蛋羹,秦睿生病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菜。

“嗯。”

“吃完饭我要出门了,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也不要出门,有什么想要的你打电话告诉我……”陆嘉叮嘱道。

“你要出门?”秦睿猛地抬起头。

“嗯。”

“什么时候回来?”秦睿立刻抓着陆嘉的胳膊紧张地问。

陆嘉无奈地撇了撇嘴,秦睿依赖性太强了,他拉下秦睿的手说:“很快。”

“很快是多快?”秦睿不依不饶。

“就是,你明天一睡醒就能看见我。”

“不能带我去吗?”

“你不是发烧了吗?带你去万一拖累我了怎么办?我一个人去,好歹能速战速决。”陆嘉忍着笑说。

秦睿幽幽地低下头,也不吃饭了,“行,你就嫌我是个累赘呗。”

那委屈的小模样,好像顷刻间就能哭出来,陆嘉心里一滞,连忙解释,“不是嫌弃你,是你病着,你要是没有发烧,我肯定带你去。”

“真的?真没嫌弃我?”秦睿凑近了问。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陆嘉咽了下口水,“真的,我怎么会嫌弃你。”

秦睿低下头,慢悠悠地吃起了饭,“那你去吧,要小心点。”

“嗯。”

陆嘉吃完饭后把碗洗了,背着包就离开了。

秦睿抱着抱枕躺在沙发上,看着关上的门,摇着脑袋叹了口气。

陆嘉的水平不错,可毕竟肉眼凡胎,看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说跟在王松身后进来的脏东西,陆嘉就没注意到。

那东西叫运财童子,很招人喜欢。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蒙住他的双眼,将他炼化成至阴至邪的鬼怪,也不再运财,而是帮人干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比如说偷气运,甚至是偷寿命……

那个运财童子是跟在王松身后的,难道是为了偷王松的寿命?

秦睿闭上眼睛沉思了几秒,算了,头疼,不去想了,他起身去卧室换了套衣服,拿上一件外套便出了门。

陆嘉骑着小电驴来到医院。

去医院的咨询台询问了王松的办公室,跟着小护士的引导找到王松。

“您来了,快坐吧,冯院长有事,特地让我招待您。”

才一天不见,王松就苍老了不少。

“王队长,我怎么看你脸色有点儿不好?昨天晚上医院又出事了吗?”陆嘉没有坐下,而是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

王松用手摸了把脸,“让你见笑了,是我女儿,她在这个医院住院,昨天晚上病情加重,才从急救室里抢救出来,我昨天晚上照顾了她一晚上。”

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陆嘉立刻说:“那我就不坐了,我家也有一个病人呢,咱们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了,也好早点回家照顾家人。”

“得嘞,既然陆师父这么说,那咱们就尽快开始吧,冯院长离开的时候交代过我,叫我一定配合您工作。”

“行,那我可是如虎添翼啊。”陆嘉笑着应承。

现在距离午夜还有一个小时,陆嘉在王松的带领下去看了几个死者死亡的地方,陆嘉仔细地查探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死者的尸体都被警方送去给法医鉴定了,只有最先死去两具尸体在冯予的运作下留在了医院的太平间。

王松把七位死者档案和尸体检测报告全部调出来给了陆嘉,又带着他去了负一层的太平间。

地下室本来就阴森,再加上太平间有冷气,大夏天走进去都能冻得腿肚子发抖,好在陆嘉穿着牛仔裤,冷嘛倒是不至于,就是心里有点儿发毛。

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已经把人全部调走了。”王松说。

陆嘉看着面前裹着白布的两具尸体,对王松点了点头,“这些,我能看看吗?”

“您自便。”

“王队长,要不你去门口等我吧,我看你最近运势不太好,免得死人的晦气冲撞了你。”陆嘉嘱咐道。

王松一听,立刻紧张起来,连忙点点头,生怕自己倒霉一样,赶紧离开了,临走时又对陆嘉说:“陆师父,您那尊小宝塔,就在东南角。”

“好的。”

陆嘉瞟了下东南角,小宝塔静静矗立在墙角的灯光暗区。

拉开两位死者身上的白布,陆嘉愣住了……

这两位死者和最后一位的死法完全不一样,另外四具尸体他也看过尸体检测报告,死法都是一处致命伤,没有给死者带来很大的痛苦。

而第七位死者就像和幕后黑手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尸体被肢解成了几百块!

陆嘉又仔细的看了一下他们的生辰八字,除了第七位死者之外,其他六位死者都五行齐备,是不错的生辰八字,反而是第七具尸体,他的生辰八字只能说一般。

这第七具尸体在陆嘉看来有些突兀……

陆嘉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该死的,他成探案的了,可是冯予和他都不知道幕后黑手,那就只能用唤灵的方式,从死人的嘴里问话。

太平间冷气很强,阴森的环境让人毛骨悚然,不过陆嘉活了三十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还真吓不到他。

他认真仔细地翻看尸体脚上的身份牌,还好都没过头七,魂魄还留在世上。

王松站在门口,瞟了一眼太平间里的陆嘉,不由得感叹一声,能吃这碗饭的人,真是不简单。

检查完毕,陆嘉从背包里翻出两支香烛和香炉,点燃香烛后摆放在死者脑袋两侧,又将黄纸压在他头顶,高香插在呈着糯米的香炉里,陆嘉阖上眼睛,念起秦家独有的招魂法诀。

四周安静了好一会儿,陆嘉觉得时机成熟了,正要睁开眼时,东南角小宝塔的铃铛剧烈晃动起来。

陆嘉心里一沉,猛地睁开眼睛。

淌着血的魂魄映入眼帘,死者魂魄后面还跟着一只穿着红装,浑身乌青的厉鬼,眼睛蒙着一层红到发黑的布条,两根獠牙搭在嘴唇上,长着长指甲的手掐着前面那鬼的脖子。

这是什么情况?

陆嘉一时间脑子有些懵,还没回过神来,耳边蓦地传来王松的喊叫声:

“谁?!”

转头看去,只见王松拿出口袋里的枪,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陆嘉连忙从背包里把桃木剑抽出来,准备先把这两只鬼解决掉,结果一转身,前方空荡荡的,方才那两只鬼不见了!

活人比死人重要,陆嘉不敢耽误,提着桃木剑跟上王松。

空荡的太平间里只有几根立起的柱子,陆嘉找了一圈,没看见王松人影,他立马顺着楼梯去地面一楼。

脚踏上台阶的那一刻,陆嘉浑身一个激灵,直觉告诉他,四周的环境正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正犹豫着要不要返回停尸间,谁知一转头,就看见太平间数百具尸体在灯光下慢悠悠坐了起来!

陆嘉瞳孔放大,汗毛倒竖,腿脚发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鸡皮疙瘩从脚底板蔓延至全身。

——嘭!

寂静中传来一声枪响,理智立刻归位,王松那边估计出事了。

调转头迈开步子准备上楼,东南角小宝塔上的铃铛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催命一般发出急促的响声。

寻声看去,小宝塔的铃铛上拽着几根细若银丝的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线的一端连接着死尸的天灵盖,另一端扎进了天花板里。

秦睿的眼光果然好,这小宝塔是个宝物,它将死尸头顶的线汇聚在自己身上,有人在天花板拉动魂线的时候,它便摇晃着铃铛发出声响,给陆嘉提了个醒。

这是西南地区的驭尸术,出神入化的驭尸术是不可能让旁人看见自己手中运用的魂线,也不可能被这些法器探查到。

眼前运用这个用驭尸术的人明显火候不到家。

陆嘉轻哼一声,知道了对手的虚实,也就不怎么怕了,他提起手中的桃木剑,趁尸体还未完全活动开,飞快地走到东南角,一剑斩断这些魂线。

没了魂线的引导,这些死尸全部应声倒地。

陆嘉捞起小宝塔抱在怀里,激动地亲了它一口。

真是爱死你了秦睿!

陆嘉抱着小宝塔上了楼,明明是医院一楼,可陆嘉走上去的时候发现整层楼除了应急灯的光之外漆黑一片,连个鬼影都没有,风一吹,整条走廊就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

看来对方能力还是有的啊,能影响磁场,改变人眼中的事物。

“王队长?王队长你在吗?”陆嘉手扶着楼梯在空荡荡的一层喊着。

话音还没落下,四周就像装了喇叭一样,录下了他的声音,然后开始循环播放,并且播放的声音各种各样,格外搞怪。

陆嘉听得心烦意乱,这他奶奶的,是有人故意下他面子啊,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宝塔,“喂,给哥指条路呗?”

小宝塔十分有灵性地在他怀里摇了摇,就像在撒娇。

陆嘉十分无语,一把扔开手中的黄纸,想破了眼前这个结界,燃着火光的黄纸落在地面,亮了一下就灭了。

借着黄纸燃起的火光,陆嘉疑惑地蹲下身一看,发现地上有血迹。

血迹一路蜿蜒向楼上,陆嘉丝毫不敢耽误,跟着血迹,一路走上了顶层七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陆嘉一上楼就在走廊的拐角处看见了王松,他整个人倒在地上,七楼没有灯光,陆嘉看不见他的全貌,只能看见他的胸膛正微弱地起伏着。

还活着。

“王队长。”陆嘉连忙冲了过去。

王松躺在地上双目大睁,瞳孔涣散,气息微弱。

就在此时,一股寒气忽然逼近,他猛一转过身,走廊的另一端出现一位穿着粉红色衣服,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看样子约莫有个七八岁。

这是谁?

小姑娘脸色青白,一看便不是正常人,她伸出手对陆嘉摆了摆手,意思很明确,就是让他赶紧走。

陆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啥情况啊?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搭上他的手。

陆嘉浑身一个激灵,低头一看,躺在地上的王松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他在停尸房看见的那只蒙着眼睛的厉鬼。

“卧槽!”

陆嘉惊呼一声,下意识将桃木剑刺了上去,地上那鬼一闪身躲过了,桃木剑就像一把钥匙,插进地面的那一刻,开启了掩藏在背后的真相。

地板褪去光滑的瓷砖地面,浮现出诡异的条纹。

陆嘉凝神一看,这是个阵法,蜿蜒曲折,每一个点都对应着天上的北斗七星,阵法大到把他都囊括了进去。

七星移命?

陆嘉好歹也搞过借尸还魂的邪阵,对阵法的了解非常多。

七星阵由汉丞相诸葛亮发明,借天地之力让陷阵者无法脱身,水米耗尽而死,只能借助外力打破这个阵法。

阵法延续至今,在这片土地上经历了战乱的摧残,原籍丢失了七八,实力已经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于是便被人利用,演变成了盗命移运之法。

直觉告诉陆嘉不对劲……

因为第七位死者本就命不久矣,他没有多少寿命能供别人偷走,又或许,杀掉第七位死者的另有他人,而七星移命还差一个人,刚好他陆嘉闯了进来……

他才是真正的第七位。

此地不宜久留,陆嘉连忙爬起来,还没跨出几步远,脚脖子被阵法里伸出来的鬼手抓住绊倒在地,又有几只鬼手将他摁住,陆嘉冷静的拿起引雷符,想念诀唤雷,劈了眼前这个鬼。

厉鬼抬起手,搭在陆嘉的天灵盖儿上。

完了完了,小命儿要凉在这里了。

雷诀还没捻出来,陆嘉就明显感到身上的力气正在缓缓被抽走,力量的流失让陆嘉丧失了反抗能力,瞬间不能动弹了。

——嘭!

一声枪响犹如惊雷,在陆嘉耳边炸开。

陆嘉费劲地转过头,王松出现了,他站在走廊末端举着枪,半张脸隐在灯光下,看不清情绪,只有紧绷的下颚线出卖了他紧张的心理,他深吸两口气,一头栽倒在地。

他倒下的地方是摇光的方位,也就是七星阵的尾端……

七星移命阵成。

或许该被偷走气运或者寿命的是陆嘉,王松替他挡了一劫,又或许本该死在那个地方的人就是王松……

可不管该死的是谁,总之阵法成型了,催动厉鬼索命的幕后黑手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就连厉鬼的实力也强大了不少。

陆嘉甚至能明显感觉到厉鬼身上煞气的涌动痕迹。

整座医院大楼晃动起来,厉鬼松开遏制陆嘉的手,仰着脑袋发出一声长啸,拼命吸收着七星阵为他提供的力量。

“王队……”陆嘉趁着这个机会,他跌跌撞撞地往王松的方向跑过去。

四周活人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王松可能命在旦夕。

就在陆嘉快要赶到王松身边的时候,厉鬼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马转身伸出手,一双坚硬如铁的爪子凭空掐住了陆嘉的脖子。

呼吸顿时中断,陆嘉脸色涨红,窒息的死亡感爬满整张脸,意识随着呼吸一同流逝,大脑一片空白……

意识模糊之际,陆嘉竟在耳畔听见了摇铃声,寂静空荡的环境中一点都不刺耳,缓缓摇晃的铃声就像在呼唤他。

要死了吧?

这个念头一浮现,陆嘉瞬间就把它抹去了,他不能死,秦睿还没有毕业,还没有参加工作,甚至不会做饭,万一他死了,秦睿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界上被人欺负怎么办,他还想攒钱给他弟弟娶个媳妇走上人生的正轨呢……

陆嘉心中赫然蹦出一股火气,放大的瞳孔慢慢聚焦,他抬起手,一把掐住脖子上的鬼手,然后缓缓收紧。

厉鬼的眼睛给蒙住了,看不清面前人的情况,但是凭直觉,他觉得这个人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陆嘉抬起脚踹在厉鬼身上,可惜这种物理方式的捉鬼降妖根本带不来半点成效,厉鬼的手从他的脖子上移开的瞬间,把陆嘉也带得朝地上摔去,俩人顺势滚到地上。

厉鬼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翻过身,准备对身下的陆嘉动手,忽然,一只手扼住他的后脖颈。

陆嘉的脑袋在地上磕了一下,他眼前发晕,察觉到面前的厉鬼没了动静,他费劲地睁眼一看,只见穿着黑色风衣的秦睿正沉着一张脸站在厉鬼身后,手掐着厉鬼的脖子。

“秦……咳咳咳,秦睿?你怎么来了?”陆嘉喉咙被厉鬼掐了半天,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哥,”秦睿歪着脑袋,嫌弃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陆嘉,“你也太菜了吧,我的小宝塔不是给了你提示吗?”

“什么提示?”陆嘉有点儿懵。

秦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伸出细长的手指,在厉鬼头上一绕,几条魂线浮现在他手指上。

原来这厉鬼也是被魂线操纵的木偶。

秦睿轻轻一拽,魂线断了,厉鬼应声倒地,他没松手,而是将断掉的魂线捏在手中,那魂线他手里还抖了几下,好像是魂线的主人在收紧手中的线,不过以他的能耐,怎么能奈何得了秦睿。

“你还愣着干什么?顺着魂线去抓人啊,魂线在我手里,他一时半会跑不了。”秦睿一脚踹开旁边的厉鬼。

陆嘉连忙爬了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桃木剑,顺着魂线追了出去。

看着陆嘉逐渐远去的身影,秦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是他再来晚一步或者陆嘉没挣扎那一下,估计就死在这厉鬼手上了。

陆嘉扶着墙,顺着魂线一路追到楼顶天台,现在是午夜,医院的天台楼顶十分空旷,陆嘉凭借着月光一眼就看见了天台上的人。

他正跪在地上,背对着陆嘉,低着头好像在做什么。

那人听见脚步声,先是身上一僵,旋即便想跑,陆嘉跟他还是有点距离的,想追也追不上,不过还好有秦睿,他在楼下拽着魂线呢,那人想跑也跑不了。

陆嘉没几步就追上了他,朝着他的后背踹了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用膝盖顶着那人的后背把他翻了个面。

月光下,一张陌生的脸倒映在陆嘉眼中。

“你是谁?驭尸术是戚家独门秘术,会驭尸术的人手法都很精纯,你是偷师学艺的?”陆嘉厉声开口道。

“大哥,我是受人指示的!”这少年脸贴在地上,朝着身上的陆嘉喊道。

陆嘉一听,眉头瞬间拧紧,冯予叫他来的这一趟就是抓出幕后真凶,他收紧了拧着少年胳膊的手,沉声道:“医院里这几条人命是谁指示你干的?”

“是先前那个蔡院长指示我做的,想栽赃给冯院长,我也是头一次接这个事儿,你放我一马吧哥。”那个少年紧张的都快哭出来了。

陆嘉深邃的眼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其他情绪,“你还挺厉害,不仅会驭尸,还会驱鬼,是谁教你的?”

少年艰难撇过脸对上陆嘉的视线,他看不清陆嘉的脸,但是他肯定陆嘉能看出他眼中的难言之处。

陆嘉和他对视了数秒,“把你跟蔡院长的交易记录调出来给我,我现在没空处理你,你先给我好好地待在这儿,”说罢,他伸出手拔了少年几根头发,威胁道:“要是敢跑,你知道后果。”

“我知道,我知道的哥。”少年连忙应声。

现在楼下还有一只厉鬼,没了操纵的厉鬼活动起来会更难收拾,秦睿还发着烧呢,他不能留秦睿一个人待在下面,陆嘉把这少年绑在天台的杂物间里,便下楼去找秦睿。

出了楼梯口,见秦睿脸歪向一边靠着墙坐在地上,乌漆嘛黑的环境下也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情况,陆嘉一路小跑过去。

“睿睿。”陆嘉蹲下身轻声唤道,秦睿身边还躺着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和一个运财童子的布偶。

听见他的呼唤,秦睿睁开眼睛,见陆嘉平平安安出现在他面前,他白嫩的脸颊瞬间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哥,你回来了。”

陆嘉伸手摸了摸秦睿的额头,“又发烧了,刚好在医院,咱们直接在医院挂个水吧,只是……”

无奈地看了看四周,现在他们还处在厉鬼造成的结界里。

秦睿伸出手,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敲了三下地面,走廊里顿时灯光大作,陆嘉听见了不少说话声,连消毒水的味道都这么熟悉。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秦睿这么厉害。

“这是谁?”陆嘉看着秦睿旁边的满头白发的老者,他穿的衣服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王松。”秦睿淡淡地说。

陆嘉沉默了,王松的寿命在七星移命阵中几乎消耗殆尽。

“这布偶是那只厉鬼吗?”

秦睿点点头,无奈地叹息:“他是运财童子,属财神爷管辖,有人蒙住眼睛,利用他干些谋财害命的事,就好像有些人,身在阳光下,暗地里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这话时,那棱角分明的眉眼犹如切割开黑暗的利刃,带来无限光明。

天还没亮,陆嘉给冯予打了个电话,冯予通知几个主任医生过来收拾残局,这几个医生都是冯予的心腹,他们见状都没说什么,还给秦睿安排了一间独立的病房。

现如今这世道,虽然讲究科学依据,可有些事超出人类所认识和接受的范畴,并且这件事有冯予在幕后推动,蔡院长操纵傀儡杀人的事板上钉钉,警方当即下了逮捕令。

陆嘉和警方交接完,便去病房看秦睿。

“你一晚上没睡了,要不要睡一会儿?”陆嘉搬了个凳子坐到他面前,秦睿刚挂完水,粘着医用胶带的手搭在白色的被子上,看起来格外脆弱。

秦睿没说话,就那么默默看着陆嘉,清晨的微光落在他眼底,漆黑的瞳仁蒙着一层金光,白皙细腻的肌肤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整个人就像从阳光中走出来的天使。

陆嘉被他着审判的眼神看得一愣,不由得低下头咳嗽了一声,“怎么了?是不是还难受呢?”

秦睿殷红的嘴唇唤道:“哥。”

“嗯?”

“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办完啊?”

陆嘉惊讶地抬起头,秦睿这……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确实还有事情没办完,那个少年还关在楼上的杂物间呢。

“哥,你先去办事吧,等你弄完,咱们就回家。”

既然秦睿不刨根问底,那陆嘉也就不多说了,轻轻拍了拍秦睿的手示意他安心,便走出病房离开了。

陆嘉离开还没一会儿,远在外省的冯予突然闯进病房,见病房里只有秦睿一人,他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怎么搞的,不是说陆嘉也在吗?

秦睿脑袋歪在身后的枕头上,阴恻恻地看着他,方才陆嘉面前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秦睿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眉眼中泛着危险阴鸷的光的少年。

“冯院长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坐啊。”秦睿冷声道。

冯予紧张得看了看四周,有些踌躇不前。

秦睿现在被清晨的阳光晒得懒洋洋的,不想跟冯予废话,他微微抬了抬手指,一股强大的力道钻进冯予体内,他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秦睿走去。

身后的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冯予艰难地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拼命地挣扎着。

——啪!

门关上的同时,一声脆响在冯予脸上响起,他脸上瞬间多了几道清晰可见的手指印。

秦睿全程坐在床上,动都没动。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冯予照脸挨了秦睿一巴掌,纵使心里十分不服气,却不敢多说一句话,他知道,眼前这个阴沉冷漠的人不好惹。

“你敢利用陆嘉。”秦睿坐在床上,阳光明明照在他身上,可他那阴沉的脸色却冷得厉害。

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就像一把刀,撕开表层伪装,暴露出潜藏在暗处的真相。

冯予低着脑袋,舔了舔嘴唇,“我这么做,也是给陆嘉一个赚钱的机会。”

“你算个什么东西?第七个人是你杀的吧?碎尸万段,好手段啊,”秦睿眯着眼睛嗤笑一声,“你就策反了跟蔡院长合作的傀儡师,被盗走的寿命都归你了吧?你还利用陆嘉帮你揪出蔡院长的犯罪证据。”

冯予抬起头,愤恨地看着秦睿片刻,而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秦睿施加在他身上的禁制,大吼道:“那又如何,难道只许旁人害我,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吗?老蔡院长的位置归我了,他自己不服气找人弄我,我就不能还手吗?”

秦睿眯起眼睛,他最烦别人跟他大声说话,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抬起,几条黑色泛着雾气的黑色触手从墙面伸出,径直束缚住冯予的手腕和脖颈。

黑色触手逐渐施加力度,直到冯予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才放开。

冯予手脚一软跪在地上。

“喔~”秦睿啧啧的感叹两声,“原来中就是你要对王松下手的原因啊,虽然这些年你们二人相互照应,在背地里干着买卖人体器官的勾当,赚了个盆满钵溢吧,可是早些年他跟过蔡院长,他知道你太多秘密了,难怪你要除掉他。”

被揭穿秘密的冯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盯着面前的少年。

“真是够精打细算的,这是一剑多少雕啊?栽赃陷害,排除异己,盗命移运,你很聪明,”秦睿冷声道,“可是你还不满足,拿了王松的寿命不算,还想要陆嘉的气运,他的气运,你这凡人也妄图沾染?”

陆嘉这辈子都生活在秦睿的视线里,按照他制定的方式活着,他怎么能让旁人打他的主意。

冯予惊愕地看了秦睿片刻,他低下头想了想,“不,傀儡师跟我说过陆嘉是财神转世,可他的小时候的经历怎么能让我相信他是财神,难道……难道是贺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睿周身的气压顿时低了好几度。

走上天台,打开杂物间的门,被堵着嘴的少年一见陆嘉来了,激动的不行,堵着抹布的嘴支支吾吾地想说话。

陆嘉提着一碗馄饨放到凳子上,拿下他嘴里的抹布,说:“已经早上了,吃点儿饭吧。”

少年伸长舌头连着呸了好几声,无比嫌弃地说:“算了算了,现在嘴里全是抹布味儿,吃啥都想吐。”

“随你,”陆嘉关上门,坐到台阶上,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来点燃,吸了一口烟后,问:“你师父还好吗?”

黑暗中烟雾缭绕,将陆嘉柔软的面部线条衬得更加脆弱了,少年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却能感觉到这话里带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说思念,又带着些委屈,说平静,又感觉压着很深的憎恶……

“师父他,不太好,尤其这两年,病得更重了。”

“他还活着啊。”陆嘉抽了口烟,脑袋一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呃……这……”少年顿时有些语塞,他不知道师父和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但是他没忘记临走时师父对他的交代……

“既然他活着,为什么这十九年来,一点音信都没有?”

说到此处,陆嘉的声音都有些虚弱。

“师父他受了很重的伤,江南,西北,西南三方势力都在追杀他,师父怕连累到您。”

连累到我?陆嘉哼笑一声,当初他和贺瀮外出游玩,莫名其妙遭到几大势力追杀,在逃亡时贺瀮坠崖生死不明,留下陆嘉一个人面对一切……

要不是看陆嘉是秦家的公子,他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这是师父让我交给您的,他说我此行一定能遇上您,如果有幸被您放了一马,就让我把这个交给您,算作是报答。”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老照片递给陆嘉。

照片是陆嘉和贺瀮的合影,那时陆嘉十四五岁,风华正茂,眉宇间尽是青涩与稚嫩,旁边的男人和他比起来就显得成熟多了,脸部线条坚毅,眉眼清俊儒雅,是个翩翩玉公子,尤其是看着身前的陆嘉时,眼里藏着化不开的温柔。

现在这张照片的背面,是一串经纬度,那是贺瀮的地址。

快十九年了,好久不见啊。

陆嘉靠在墙上,晨光穿过门缝洒在他脸上,清亮的眼睛泛着水光,宛若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终日倚在栏杆上,期盼着拥抱窗外的蓝天。

现在看来,这天不远了。

“喔,他是我哥的前男友啊。”秦睿望着床边的小宝塔冷笑一声。

冯予把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秦睿,随后他小心翼翼地观摩着对方的脸色,试探性地开口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贺瀮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偷师学艺才引得几大势力追杀他,只能用假死逃过,那傀儡师是他徒弟。”

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秦睿淡漠出声:“嗯,我知道,只是,贺瀮在哪儿,你真的不知道?”

“我跟他没有任何交集,傀儡师说不定有线索。”冯予低声说。

秦睿脸色冷得厉害,他哥现在估计把那兔崽子放走了,毕竟关乎老情人,陆嘉不可能不上心。

“那您,能不能放了我?”

秦睿眼底划过一丝玩味,抬起眼帘笑着说:“当然,毕竟,我也没有你犯罪的证据不是吗?王松一朝垂暮,女儿因病去世,怎么看都和您没关系。”

他连冯予和王松干的龌龊事都知道,怎么可能找不到证据,秦睿放他一马到底意欲何为?冯予猛然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悬了一把利刃,他的心久久不能放回肚子里。

不久后,冯予才知道秦睿放他一马的意义是什么,就是让他知道,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好好享受偷来的漫长岁月,是要付出代价。

陆嘉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冯予站在病房里,他眼前一亮,这可是他的财神爷啊!

“老冯,该结账了,这事办得不错吧。”陆嘉开门见山开始要账。

有秦睿盯着,冯予不敢讨价还价,他只能乐呵呵地说:“不错啊小嘉,朋友一场,我多给你五千……”

“要不是我来了,我哥的小命就要搭上了?冯院长你可不能寒了咱们底层人士的心呐。”秦睿迎着阳光,笑得灿烂。

冯予心咯噔一下,秦睿这是上纲上线了,看这架势他不大出血,秦睿是不会善罢甘休!

好在没把小宝塔塞给他。

冯予一边拿出支票填数字,一边万分抱歉地说:“害,你看我,就是抠,我当然知道在这方面不能抠,这样吧,我多给你们加个零怎么样?”

“五万?可以啊老冯,你还真舍得下血本,以后遇到什么为难的事,还找我昂。”陆嘉脸都笑成一朵花了。

冯予讪笑两声,心里不想再跟他俩有任何关系了。

收到支票之后,陆嘉乐呵呵把冯予送出病房,支票上的五万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看来他奶奶没骗他,养秦睿确实有发财的可能!

秦睿歪着脑袋见他一脸财迷相,提醒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你法器太少了,我准备把这个小宝塔送你。”

“行啊行啊,”陆嘉笑得一脸灿烂,完全看不到其他情绪,“对了,刚刚你跟冯予在病房里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他本来就是来找你的,不过,你为什么不把傀儡师交给警方,哥,你可不能徇私舞弊啊。”秦睿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陆嘉,生怕漏掉他脸上每一个表情。

陆嘉阴恻恻地笑出声,从裤兜翻出几根黑色短发在秦睿眼前晃了两下,“我跟你说吧,这件事就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呢,不把鱼饵放出去,鱼儿怎么咬钩啊?”

冯予也提到过,想盗陆嘉气运的人,可能是贺瀮,毕竟很多年前他就打过陆嘉的主意。

看着那几根头发,秦睿嫌恶地皱起眉,心里十分不爽。

陆嘉放走傀儡师可能是看了老情人的面子!

他定睛看着陆嘉,正色问:“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就是那种喜欢到愿意倾其一生的人?”

“嗯?怎么突然这么问?”陆嘉满脸疑惑。

“你已经三十三了,但是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会不会是因为我……”

“啊,你说这个啊?”陆嘉心口一滞,“我还以为是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拿不定主意呢,原来是在担心我,你别多想,你没有拖累我,再说了,我还没有谈婚论嫁的打算,毕竟不放心你一个人。”

“真的?”秦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以前也没有吗?”

陆嘉脸色一僵,他以前的性取向就不正常,不过因祸得福喜欢上的是一个渣男,并且及时止损还没发生什么就结束了,为此陆嘉的性取向都快被这渣男给掰直了。

后来他十五岁就开始带娃了,养孩子开销大到根本没时间也没金钱谈恋爱,虽说有不嫌弃秦睿是拖油瓶的女孩子愿意和陆嘉在一起,可嘴都还没亲上呢,就莫名其妙分手了。

可能陆嘉天生姻缘淡薄吧,久而久之自己也不在意了。

“以前有过,”陆嘉站起身,看了看秦睿头顶上的药瓶,药已经见底,可以拔针了,他按了一下床头柜的呼叫按钮,又坐下来,认真地说:“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想想,挺不堪回首的。”

“那人是男的女的?”

陆嘉猛然看向他,秦睿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男人肯定是喜欢女人啊。”

“我知道,刻在人体基因里的异性相吸,才能达到生物繁衍的目的,哪怕知道有些异性不值得被爱,但是出于生物的本能,却还是让心理的天秤更加倾向于异性。”秦睿认真地跟他解释。

陆嘉点点头,“动物天性,谁都无法避免。”

“如果同性之间产生感情,或者产生爱,是不是等于冲破了世俗的枷锁?”秦睿两眼放光。

陆嘉被他眼中坚定的光芒震慑住了,心里同时产生了一种被亲人揭开面纱,看到污秽不堪一面的羞耻感。

他伸手捏着秦睿的脸,仔细检查了一遍,“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你小子在学校不会被带坏了吧?我告诉你,要是让我发现你不学好,搞这些下三滥的,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睿咧嘴一笑,露出尖锐的小虎牙,“你要怎么收拾我?这次要不是我,你小命儿就要搭在这里了。”

陆嘉抬起头对他莞尔一笑,“以后不要问那些不着调的事,找个女朋友好好谈恋爱,哥还想给你存点儿钱,买房子娶媳妇呢。”

秦睿噗哧一笑,“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有喜欢的女人了?”

“上次我接你回家,你说你不喜欢娇滴滴的女人,那肯定就是喜欢丰满的女人。”陆嘉斩钉截铁地说。

秦睿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说:“你也太会往我头上扣帽子了吧,我不跟你说了。”

“不说就不说,护士来了,拔完针回家。”

出院第一件事,陆嘉先带着秦睿去早点铺吃了个早饭,然后去银行兑换支票,拿着一张纸,陆嘉总是不放心,只有把钱存进银行卡里才能安心。

一边走一边看着手里的一份广告单,这是旅游团的宣传单,刚好趁着大学生放暑假,可以去风景区旅游。

“哥,你想去旅游啊,我们去旅游吧。”秦睿见他看得入迷,以为他有这个打算。

“不是,哎呀,”绿灯亮了,陆嘉赶紧拽着秦睿的袖子走过马路,“你想不想去旅游啊,这个暑假给你找点儿事儿做吧。”

“那你怎么不让我去兼职模特什么的赚点钱儿,干嘛非得往外花钱?”秦睿隐隐约约觉得陆嘉在打什么主意。

陆嘉瞟了他一眼,刚刚吃完饭在街上走得时候,就有好几个香港娱乐公司的星探往秦睿手里塞小卡片,娱乐圈不乏各式各样的美男,但像秦睿这种外表痞帅,眼里却带着点儿干净懵懂且欲拒还迎的羞涩感的美男更加少见。

秦睿五官又出类拔萃,放在人堆里也是亿里挑一,那些星探眼光不错。

但是陆嘉不想,娱乐圈水深,又不干净,其中不乏权色交易,他怕他弟弟万一被一个老男人嚯嚯了怎么办。

“我这不是为了锻炼你独立?你看,这个旅游团是去青海一带,那地方风景好,你去了还能见一见广阔天地。”陆嘉说得非常有道理。

“那你去吗?”秦睿连忙问。

“我去干嘛呀,给你报个团就完事儿了。”陆嘉想把秦睿支开,然后他去完成自己人生一个阶段性目标,这一趟也不知道吉凶,他自己倒无所谓,就是怕秦睿出事。

“你不去我也不去,我就是不去,”秦睿轻哼一声,剑眉拧紧,拽着陆嘉的胳膊不撒手,后槽牙气得咯吱作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把我支开。”

他哥肯定要去见老情人!

陆嘉惊愕地看着他,秦睿是他脑子里的蛔虫吧?连他想得是什么都知道,既然他这么坚定,陆嘉也不好坚持把他送进旅游团,那不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将宣传单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当着秦睿的面,手一摊:“你在想什么啊,我支开你干嘛,你看这一趟要不是有你,哥不就挂了吗?赚了点儿钱,这不是想让你出去玩几天嘛。”

秦睿眯起眼睛,鼻梁微耸,好似在确认陆嘉的话有几分含金量。

“那我们搬走吧,换个地方住,这里环境不太好,我们租得房子又小,你老跟我挤一张床上,万一下次又感冒了怎么办?”陆嘉早就有换房子的打算了。

秦睿脸瞬间黑了,他就知道陆嘉非得整点儿事出来,见支不开自己,他就想着换房子,然后俩人就可以分房分床睡。

除了上学之外,他都没怎么离开过陆嘉,当初为了高中不住校能经常回家,他拼命学习保送进了大学,可谁知道大学也要住校!

平时在学校里净闻一帮大老爷们的脚臭味,被呼噜声吵得神经衰弱,他就想着回家抱着他哥睡个美美的觉。

现在陆嘉还要跟他分床睡!他绝对不干!

他恨不得俩人现在还住在地下室里,挤在那张一米五的小床上,秦睿不知道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怎么了,怎么陆嘉就搞得跟秦睿是个大姑娘似的,还要男女有别呢?

见秦睿不说话,面上看不出喜怒,陆嘉无奈叹了口气,手指挑了一下他耳垂上的黑色耳钉,说:“我给你买几套衣服吧,你把你这套行头换一换,打扮得流里流气,一点儿大学生的样子都没有。”

秦睿垂下扇子般地睫毛,嘟囔道:“那你顺手再给你自己买几套吧,我暑假怎么过我自己看着办,不要你管。”

哎呦呦,好稀奇啊,以前秦睿可是恨不得把自己生活中的一切琐碎都交给陆嘉去打理,现在竟然不让陆嘉管他了,这小子分明就是在赌气。

陆嘉挑了挑眉,语气放得柔和:“好啦,你不想去旅游团哥就不让你去,你暑假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行吗?”

秦睿闷闷地点点头,跟在他哥后面走进一家地下商场。

陆嘉认真仔细地挑了几件衣服,然后去结账,趁着结账的空隙,秦睿迅速去隔壁电话亭拨通一个号码,低声对电话那头说:“喂,我哥赚了五万,你们赶紧过来收账!”

“睿睿?”

“唉。”秦睿跟做贼似的,连忙把手机放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嘉。

陆嘉拿着一件t恤,见他脸色有些不对,“你干嘛呢?”

“刚刚我同学打了个电话,商量着大四实习的事儿呢,怎么了?”秦睿脸色恢复如常,将电话挂断,走了过去。

陆嘉没多想,拿着t恤在他身上比划两下,“怎么样你觉得?”

“蓝色的,我不喜欢,穿出去跟公园打太极的老头一样。”秦睿毫不客气地拒绝。

陆嘉啧了一声,“成天到晚,不是穿白的就是黑的,你s黑白无常啊?换着颜色穿穿多好,还那么年轻,穿点儿颜色鲜艳的衣服,人看着也有朝气些。”

“就我这张脸,想不朝气都不可能。”秦睿对自己的长相格外骄傲。

陆嘉瞟了他一眼,本想促狭他两句,但秦睿这张痞帅的脸确实无懈可击,他叹了口气,指了旁边一件,“这件米白色的呢?”

“那就这个吧。”

陆嘉赚了笔钱,心顿时飘到云端去了,一晚上没睡也不困,拉着秦睿在地下商场东逛西逛,买了一堆衣服、日用品,完事儿之后又拽着秦睿去跳蚤市场走了一圈,老货没淘到几样,黄纸朱砂搞了不少。

香港和广东距离近,广东福建一带非常信鬼神,风水师、道士、相师等等,在这一代非常吃得开。

香港的政策和内地不一样,随着八九十年代电影事业腾飞,恐怖片和僵尸片的兴起,香港被附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越来越多的人来到香港,除了内地几个大宗,就连国外的驱魔师,降头师,乃至日本的阴阳师,都在香港扎堆了。

一时之间,竟遍地都有“鬼”。

跳蚤市场除了一些花鸟鱼虫,还有什么古玩玉器,里面假货不说占一半吧,起码占百分之九十九。

秦睿刚退烧,又一晚上没睡,真经不住陆嘉这么折腾,怎么都不愿意陪着他继续逛了。

陆嘉直叹气,想着看了那么多老物件,听摊主一个劲儿鼓吹这是什么法器,结果他仔细一看,嘿,还没秦睿上次淘得小宝塔好使,他倒是想让秦睿帮忙看一看选一选,但是他脸色不好,陆嘉实在担心,就连忙带秦睿回家了。

傍晚时分,几个小孩在狭窄的楼道里嬉笑打骂,偶遇一间大门敞开的房间,这里很多住户都喜欢在晚上把房门打开透气,很普遍,他们也没多想。

可里面却传出了怒吼和打骂声,这伙爱凑热闹又好奇的小孩就悄悄围了上去。

只见里面坐着几个光着膀子,身上纹着乱七八糟的壮汉正挥着手里的拳头正在恐吓别人。

坐在沙发里的大牛抽着烟,生着疤的眼皮耷拉着。

陆嘉和秦睿双手抱头蹲在地上,都不敢抬头。

粗壮的腿往地上一跺,陆嘉身子一震,觉得地板砖都要被他踩裂了,大牛咧开嘴把烟拿下来捏在手里,指着一地的袋子,大骂:“陆子,你他娘有钱不还,还买这么多东西,打算卷款跑路?当哥几个吃素的是不是?!”

说着,他挥起手就要打陆嘉,陆嘉吓得直缩脑袋。

陆嘉不是不能跟他打架,只是这个大牛,人如其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身壮如牛,一个大屁股墩把小沙发填得满满当当,就因为他脑子简单,听上面的话,所以就特别适合干收债的活儿。

俗话说得好,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陆嘉要是真跟他动手,这狗日的一旦被激怒,那就跟条疯狗似的,见人就咬,陆嘉权衡利弊,还是避开锋芒。

跟陆嘉一比,秦睿就悠闲很多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正往门外瞟呢,见着几个围观看好戏的小屁孩,他顿时就有些不痛快,有一种丢脸丢出家门的感觉。

陆嘉赔笑道:“牛哥,您消消气儿,我这钱不是刚拿到手嘛,正考虑着让您给带回去呢,您看您还亲自上门了,真给兄弟面子。”

“五万昂,少一个子都不行!”旁边有人接话。

大牛重重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告诉陆嘉:听见没有,拿不出来卸条胳膊!

陆嘉咽了下口水,嬉皮笑脸地说:“牛哥,这钱刚拿到,我就去买了点儿必需品,怎么也花出去小三千了,这五万是真凑不齐,您看要不四万?”

大牛一听,顿时来了火气,肥短的大手把茶几拍得砰砰作响,跟放炮似的,“你他妈还跟我讨价还价!”

陆嘉心脏狂跳,脑袋埋得更低了,他正在脑子里疯狂组织语言准备把这茬给盖过去,谁知,秦睿跟脑子抽了似的,没好气地嘟囔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把我卖了还债。”

陆嘉瞪大眼睛,看他跟看鬼一样。

大牛身边的狗腿子蹲下身,伸出手准备看看秦睿的长相,秦睿紧紧抱着脑袋不给看,那人火了,照脸就给了秦睿一巴掌。

就这么忽然挨了一下,秦睿自尊心严重受挫,他单膝跪地,后槽牙咬紧,瞪着血红的眼睛就要扑上去跟那人打架。

陆嘉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手捂着他发红的脸。

秦睿块头不小,陆嘉一抱他,自己也因为惯性跌坐在地上。

陆嘉对大牛低声下气地说:“牛哥,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睿睿才几岁,他懂什么呀,就是小孩子胡言乱语,您别放心上。”

“大哥,这小子长得还真是好看。”那人笑眯眯的说。

秦睿气得手腕青筋暴起,浑身肌肉紧绷,宛若做好了战斗的架势,他刚从陆嘉怀里弹起两厘米,陆嘉又把他按回去了,捂着他的脸抱在怀里。

“这位哥,你真是说笑了,我弟弟怎么可能是邪神,他就是小时候脑子出过问题,您谅解一下。”陆嘉不可能让秦睿这个时候闹,这些人要是今天在这里出事了,陆嘉在香港也就待不下去了。

秦睿窝在陆嘉怀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但这小子长得真是好看,唇红齿白,小白脸一个嘛,看着身材也不错……”那人望着躲在陆嘉怀里的秦睿,眼中闪着兴奋的邪光。

陆嘉把秦睿护得更严实了,秦睿把脸往他哥怀里一埋,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服。

大牛操起桌上的玻璃杯冲那人砸去,“你个二椅子怎么他妈看见个男的就喜欢,真他妈恶心,上面说了,真到还不起债了才能动他俩,”那人吓一跳,玻璃杯在他脚下碎成渣,大牛转头瞪着陆嘉:“五万,赶紧,别耽误大家时间。”

“我只能拿出四万五,做这一行的也需要本金,您是明白的,要是什么都没有了,这生意真做不下去。”陆嘉跟他讲道理。

大牛将烟头捻灭在茶几上,“陆子,这个道理哥不是不明白,但是上头说话了,我们该拿走的东西一分都不能少,你也别让哥难做,上头最近脾气不好,要是真把他惹毛了,你们俩一个都跑不了。”

陆嘉深吸一口气,满是无奈,他能捉鬼除妖,但是面对凡人,他也只是个凡人,还是社会最底层的凡人,要是真得罪了大牛口中的“上头”,恐怕陆嘉连捉鬼这碗饭都混不上。

不能舍本逐末。

陆嘉再不情愿,也把账全部转了过去。

大牛起身带着这帮小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围在门口看戏的小孩子哄闹一声,也散了。

临走时,见这俩兄弟的可怜样,大牛于心不忍,从兜里吭哧吭哧摸了半天,摸出五百零钞丢在陆嘉面前,然后潇洒地走了。

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钱,陆嘉摸着秦睿微红的脸蛋,见他眼角泛红,他心疼得不行,压着无限心酸,陆嘉尽量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你也是,没事儿就别开口说话啊,打疼了吧?”

“嗯。”秦睿垂着眼帘,小声回应。

“是我不好。”

陆嘉重重叹了一口气,秦睿他自己都没打过,偏偏还得把这口闷气忍下去……

秦睿瞳孔一震,眼泪瞬间掉下来了,陆嘉柔和的下颚线在他眼中变得模糊,像要消失一样,他只能紧紧抓着对方的衣服,细长漂亮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就是不想跟陆嘉分床睡,他有什么错!

“又不是小孩子了,哭什么?”陆嘉笑着给他把眼泪擦掉。

“哥,我……”秦睿欲言又止。

“没事儿,钱没了可以再赚,”陆嘉扶着他从地上站起来,帮他把衣服上的灰尘拍干净,“你不是说你困吗?昨天一晚上没睡,去睡觉吧。”

陆嘉一件件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好,他弯腰时,秦睿甚至都能隔着t恤看见他背后的脊骨,秦睿眸色一沉,转身回屋躺在床上。

一墙之隔也仍旧能听见陆嘉在客厅收拾东西发出的细微响动,床上也都是属于他的淡淡暖香。

心慢慢安定下去,神经也渐渐放松,直到耳边传来关门声,秦睿猛地睁大眼睛看向房门。

陆嘉出门了,他平静的心瞬间起了波澜。

被抛弃的低落席卷身上每一个角落,秦睿失魂落魄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愧疚还没上头,一股难以克制的愤怒就率先侵袭理智。

外面天快黑了,陆嘉出门干什么去了?

双手握紧,压低的眉眼间翻涌着怒火,空气几近凝固。

忽然,血液流到脖颈时,一阵刺痛传来,窒息感紧接其后,秦睿瞳孔骤缩倒回床上,剧痛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顷刻间席卷全身,额头渗出细汗,骨节泛白的手拼命抓着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束缚。

“呃……”

喉口传出一声低吼,脖颈上突兀的浮出一道金色云纹,秦睿瞳孔都变成了赤红色,调动全身法力想挣脱环绕在脖颈上的东西。

可这玩意印在了血肉里。

越用法力抵抗,禁制就越强,凭他的力量根本无法挣脱。

无奈只能抓紧身下床单,慢慢放松身体,再睁开眼时瞳孔已经恢复成黑色,脖子上的金色云纹也消失了。

松了一口气,他眼角微红,喃喃道:“你就那么怕我造反吗?”

——啪嗒!

一支笔从书桌上滚落,秦睿转头一看,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书桌旁看着他。

方才秦睿在床上挣扎的样子她全看见了……

好尴尬啊……

“呃,”秦睿坐起身,清了清嗓子,“你……”

小姑娘摇了摇头,表示她什么都没看见。

这是王松在医院去世的女儿,昨天晚上和陆嘉打过照面,她到现在都没被鬼差带走估计是横死的缘故。

秦睿从床上跳起来,他拿过一张纸,在上面用法术写上自己的名字后交在她手上,“你是个可怜的孩子,拿着这个去地府,交给鬼差。”

小姑娘茫然的看了看手中做工精美的布偶,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只是她却不愿意走,反而用乞求的眼神望着秦睿。

她生前是个哑巴,说不了话,死后也习惯性认为自己不会讲话,就干脆不说了。

秦睿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你爸爸他……他有他的事要做,你先走,不要担心他,等他做完了他该做的事,你们还能见面。”

小姑娘一听,眼眶瞬间红了,她父亲为了赚钱给她治病才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跟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到时候你要打扮漂漂亮亮的去见他,告诉他,你很爱他,好吗?”秦睿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小姑娘伤心地点了点头,在秦睿面前消失不见了。

看着面前空荡的墙壁,秦睿愣神良久,直到天边传来雷声,他才悠悠回神,机械地站起身拿起桌边的雨伞出了门。

狭窄的街道一旦遇上下雨天就会弥漫起潮湿腐烂的气味,落在地上的雨水激起一片水雾,夹带着脏污的泥水沾了行人一裤腿。

路边的小卖部里亮着灯,陆嘉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的内容,连抽了一半的烟灰都忘了抖掉。

小卖部老板拿着抹布擦了擦玻璃柜台,瞟了一眼陆嘉脚下的烟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条新闻今天刚出,新鲜炙热,晚饭之后就在各大平台轮番播放了,你也看了好几遍了。”

陆嘉低头抽了一口烟,闷声说:“太突然了,我上午才跟冯院长见过。”

这条新闻是下午出来的,说香港私人医院的保安队长王松举报出身医学世家的院长冯予倒卖人体器官,并向警方提供二人常年合作的证据。

不知道是否因为分脏不均,王松把自己也供了出去,来了个鱼死网破。

悬壶济世的院长成了索命的恶鬼,一时之间舆论哗然。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他现在已经被警方带走了。”老板坐在柜台后的凳子上,捧起一杯茶喝了起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啊。”陆嘉低头喃喃道。

“操蛋的世道呗,外面下雨了,要不你在这坐会儿等雨停了再回去吧,我给你倒杯茶。”

老板弯下腰在柜台里摸出一个纸杯子,正要拿茶叶呢,陆嘉忽然出声:“不用了,就几步远,我避着点儿就淋不着雨,再说了,秦睿还等我回去呢。”

老板顿了顿身子,“要不我给你拿把伞吧,等天晴了给我也一样。”

“也行。”

陆嘉点点头,将买烟剩下的零钱全部投进小店的慈善捐款箱里。

小卖部老板是老住户了,人缘极好,平时对人也温和,陆嘉有时候烟瘾来了又没钱的时候,人家还经常同意给他赊账。

“秦睿回来了,你有钱不也得先紧着他用吗,捐赠这事儿有能力的时候再做也行。”老板劝了一声。

“我这是积德行善给自己积点儿善缘,天天拜财神,可这财神就不保佑我,上午刚给人看完事儿,下午回来钱就被收走了,都没在我手里捂热乎。”陆嘉说起此事,憔悴的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还好秦睿是个小子,这要是个闺女,能养得愁死你,操心这,操心那。”老板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呵,比闺女还麻烦,”陆嘉想起秦睿被人打了一巴掌就心疼,“又不能跟我过一辈子,他早晚要……妈的,我还想着给他攒钱买房子娶媳妇呢……”

门铃忽然响了一声,俩人齐刷刷看过去,秦睿推门而入,收了伞,雨水滴落在地。

“得,大姑娘来了。”老板打趣道。

秦睿一听,皮笑肉不笑地对老李说:“叔,你说谁是大姑娘啊?”

话语中的寒意和不满让老板噤了声,甚觉无趣挑了挑眉,跟没说过这话似地喝了一口手中的茶。

“我刚要借伞呢,正好你来了,走吧回家。”

俩人一块儿走出小卖部,秦睿撑着伞走在陆嘉身边,像是要捕捉到他神色中的异样一般,目光始终打量着对方脸部柔和的线条。

可陆嘉只是沉默地抽着烟,一言不发。

终于,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陆嘉手中的烟抽完了,秦睿皱了皱眉,收了雨伞,吐槽道:“你能不能不抽烟了?本来就没几个钱,零钱你又给那老头了吧?”

秦睿一直觉得小卖部老板是个坏老头,毕竟谁家老板会在店里摆一个慈善捐款箱啊,肯定把别人捐得钱自己昧下了。

陆嘉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睿睿,我是个好哥哥吗?”

秦睿张了张嘴,“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我不是一个好哥……”

“说什么屁话呢?”秦睿打断他,激动地一把抓住陆嘉手腕,“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谁能料到,再说了,要是真吃不饱穿不暖,我能长这么高,长这么结实吗?”

陆嘉抬眸一看,是啊,秦睿已经比他高出了半个头,面庞精致帅气,也能够独当一面,这么出众的少年是他养大的,想想都无比自豪。

“算了算了,我明天去一趟报社,早点儿回去睡觉吧。”陆嘉拍了拍秦睿的肩膀,转身上了楼。

秦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絮叨:“我也要去,我能去吗?哥,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容易放假,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给你报旅游团的时候你怎么不去,要是那个时候就交钱给你送进去了,你不就能好好玩了吗?”陆嘉止不住地叹气。

“成天待在学校里,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我不想离开你太久。”秦睿嘟囔着抱怨。

当初读高一的时候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他不想离开陆嘉太久,才发奋图强就是因为,可谁知道,上了大学更不能随便回家了,他肠子都悔青了。

秦睿刚到他身边的时候,陆嘉为了赚钱不能带着他工作,就把他一个人哄睡了放在家里,结果紧赶慢赶在两个小时内赶回家,却见秦睿坐在床上哭。

小小的一团,哭得嗓子都哑了,给陆嘉疼得心脏直抽抽,把他抱进怀里,秦睿就搂着他脖子哭,陆嘉哄了他一晚上才睡。

后来他干什么都会带着秦睿,给人家看事的时候把秦睿放在主人家里,秦睿长得精致漂亮又讨喜,带着他的时候陆嘉做事总能事半功倍,并且看在秦睿的面子上,主人家还会多给陆嘉一些报酬。

陆嘉工作的地方秦睿也熟悉,要去就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秦睿很罕见没睡懒觉,一大早就爬起来洗脸刷牙,等陆嘉收拾完自己,他已经像条等待主人领他去遛弯的小狗一样,神采奕奕的守在门口了。

“哥,今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等你下班了咱们出去玩吧。”

鸭舌帽下露出一双深邃勾人的双眸,殷红的嘴唇挑着一抹邪笑,配上黑色耳钉,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痞帅不羁的少年气息。

“看情况吧,”陆嘉拽了拽他身上单薄的宽松体恤,“你穿这个不冷吗?刚下完雨,你又刚发过烧,换一件吧。”

秦睿上下打量自己一番,“我觉得挺好的啊,每次穿着这一身去你们报社的时候,都有一堆人朝我抛媚眼。”

陆嘉强忍笑意啧啧两声,“那你这么勾人,我把你送到夜店去赚钱吧。”

“有你这么当哥的吗?给自己弟弟送夜店去,亏你想得出来。”秦睿愤愤地双手抱胸。

“昨天是谁放出狠话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就把你卖了还债的?”

“我开玩笑的嘛。”

“那我也是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啊,走吧。”陆嘉笑着拽了他一把。

陆嘉骑着小电驴,带着秦睿吹着清晨的冷风往报社赶。

香港娱乐业很发达,各类大小报社层出不穷,陆嘉工作的是一家小报社,背地里是一家抓鬼除妖的民间灵异事件调查组织。

五年前因缘际会,陆嘉在一场猎妖行动中和靖尧堂的人撞一起,对方欣赏陆嘉,就拉他入伙了。

虽说用这个词不太合适,但陆嘉好歹混上了个饭碗。

香港目前的情况真是遍地都是神棍,都搞成通货膨胀了,要想靠名声,守株待兔等着顾客找上门,那跟等着自己饿死没区别。

跟着陆嘉上了楼,路过前台的招财猫,招呼声就响起来了。

“哎呦,小秦今天也来了?”

“好久不见啊,弟弟又帅啦!”

“吃饭了吗小秦?陪姐姐出去吃个饭啊?”

“要去一起去吧。”

一大堆招呼的声音愣是没有一句问候陆嘉,没有秦睿的时候他还能打个招呼搞好一下人际关系,秦睿一来,别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到他身上了,完全注意不到陆嘉。

秦睿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几个姐姐出去吃早饭了。

陆嘉自顾自地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里面那位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的大爷正专心致志地玩着数独游戏呢。

陆嘉在门口扯出一抹狗腿的笑:“老板~”

陡然被打断的兴致让霍修远没好气地瞪了陆嘉一眼,“接弟弟要接好几天?老实说,接私活去了吧?”

“唉,别提了,”陆嘉摆了摆手,“我最近的运势真是低到极点了,好不容易赚了笔钱,上午到手下午就被收了,那客户还进去了。”

“进去了?”霍修远放下手中的杂志,“这么快?莫不是那私人医院的院长吧?”

“你怎么知道?”陆嘉满脸惊诧。

“电视里不都放了吗?”霍修远跷着桌子上的二郎腿晃了两下。

陆嘉从兜里摸出一盒烟,给霍修远递了一根,顺手帮他点上火,然后才轮到自己,“我想准备收拾收拾去一趟东北。”

“接到大活了?准备去东北烧钱?”霍修远嫌弃地吐槽。

“不不不,不是办事,霍总,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陆嘉满脸堆笑。

霍修远轻哼一声,“让我给你找活对吧?”

霍修远知道陆嘉家境不行,他自己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坐在一把手的位置上没少给下面的人谋福利,这些年陆嘉在他的荫蔽之下,事业挺顺。

“霍哥,你可是我的财神爷啊!”陆嘉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少来这套昂,”霍修远的脚从桌子上挪下来,把烟搭在烟灰缸上,“不过,我这边还真有活,这两天刚接到,不过这个地段之前出过许多凶案,咱们几个爷都去外地出活儿了,其他人我不敢让他们接。”

“什么地段?”陆嘉问。

霍修远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陆嘉接过之后一看,眉头立刻拧成一团。

顾客是位老太太,身为大老板的儿子包养了一个小三,给那小三在大埔买了一套别墅开始金屋藏娇,这种事在暴发户身上很常见,可她儿子自从跟那女人在一起,精神就日渐低迷。

从前天开始,他儿子在和那女人回别墅之后就失踪了。

“大埔,新娘潭路……”陆嘉目光凝重,眉头越拧越紧。

“霍哥~”

和陆嘉出奇一致的谄媚叫声在门口响起,秦睿提着一大堆盒饭走了过来,满满一大堆,能吃两三天,“你们吃早饭了吗?我专门给你们买了一些。”

“是你买的还是外面那些姐姐给你买的?艳福真不浅。”霍修远打趣道。

秦睿将盒饭跟献宝似的在办公桌上一字排开,嘴甜地说:“那都是姐姐们的好意,我说要给霍哥买,她们就把各种都买了一份,让我带来给你。”

“你小子。”霍修远哼哼两声开始吃饭。

“看什么呢?”秦睿把一份粥端到陆嘉面前,见陆嘉不为所动,他好奇地凑过去,“在新娘潭路买房子?这地方老邪门了,命挺硬啊。”

“那边住得人挺多,只能算他倒霉,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霍修远喝了一口豆浆。

“要先跟这位老夫人谈一谈。”陆嘉淡道。

“肯定啊,报酬什么的得见了她才能定下,不过我觉得她给的钱应该不少,你确定要接吗?要不等哥儿几个回来一起去做。”霍修远说。

“等那几个爷回来,估计她儿子的小命都交代了,速战速决吧。”陆嘉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的文件。

“确实等不得,万一这老太太一着急找了别家,钱就拿不到了,到时候事从权宜,再多敲一笔,”霍修远将宰客说得坦然,“有了钱你就可以去东北了,到时候我给你假。”

“啊!”秦睿惊呼一声,眉头立刻皱起来了,“去东北干什么?”

陆嘉顿时无语了,他没想带秦睿去东北,还想找个理由把秦睿送走,可没想到霍修远口无遮拦把这事说出来了,依照秦睿的性格,他肯定要跟着去。

“有事。”陆嘉懒得解释。

“我也要去。”秦睿的话马上跟了上来。

“回去再说,”陆嘉都没拿正眼瞧他,而是对霍修远说:“霍总你要帮我引见哪位老夫人吗?”

霍修远吃着包子头都不抬,“我就不去了,等会儿要陪女朋友逛街,我给你地址和联系电话,你去见吧,其他的事你自己决定。”

“那我有个事儿求你。”

“直说。”

“没想到活儿来得这么快,出门没带东西,现在回去准备恐怕来不及了,给我借点家伙事。”陆嘉说。

“可以,从你工资里扣。”

“行。”

“要不这一趟让秦睿跟你一起去吧,有他在我很放心。”霍修远抬起头,欣赏的看着秦睿。

秦睿一听,立刻眼睛发光。

陆嘉知道,霍修远更欣赏比他更加天赋异禀的秦睿,陆嘉打量了一番俩人,没说话默认了。

吃完饭,陆嘉就带着秦睿去库房准备东西去了,靖尧堂仓库里的东西也挺齐全,不过价贵,一想到霍修远到时候肯定要宰他一笔,陆嘉根本不敢拿太贵太多的东西。

随便拿了一些朱砂黄纸,桃木剑,鸡血和八卦镜就带着秦睿往大埔赶。

大埔这个地方本来就有点儿邪门,更别提新娘潭路了,经常发生车祸,每次都死人,周围的房价受到影响也比其他地区的房价要低。

那位老夫人和陆嘉约在附近一家咖啡馆见面,同行的还有她儿媳妇。

陆嘉看着报纸,秦睿趴在桌子上午睡,浓密纤长的睫毛呈着一轮金色的光晕,皮肤紧致透亮,他睡着的样子真是人畜无害。

“醒醒,人来了。”陆嘉低声唤道。

秦睿眯着眼睛一脸不悦的抬起头,只见一对穿着浮夸华丽的女人走了进来,一位面容苍老但是雍容华贵,另一位的眼角眉梢更是带着无尽的风情。

来者就是两位夫人了。

“你好,赵夫人。”陆嘉和颜悦色同二位打了招呼。

老太太跟陆嘉握了握手,她儿媳妇则是轻蔑不屑的瞟了陆嘉一眼,落在睡眼惺忪的秦睿身上时,她眼神一下就挪不开了,紧紧盯着秦睿,完全不在意自己婆婆就在旁边,也完全不管自己老公死活。

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啊……

陆嘉尽量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详细问了一下赵母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从她嘴里听见她儿子的名字时,陆嘉愣住了。

她儿子是三天前和陆嘉有过一面之缘的赵斌。

秦睿默默喝了一口咖啡,躲开那女人炙热的目光看向陆嘉。

“这房子是刚装修好的吧?可是赵斌和……”陆嘉看了她儿媳妇一眼,觉得小三这个词有点儿说不出口。

“赵总和那女人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搬进房子之后才出事,很明显是那屋子的风水有问题,我估计赵总是被藏起来了,普通人看不到。”秦睿倒是毫无顾忌的全说出来了。

赵母微微一愣,诧异的打量二人。

“阿姨别误会,我跟我哥,都干这一行,您放心将我俩当成一人用就好了。”秦睿用温和的笑意打消了顾客感觉自己要被宰的心理。

谁知赵斌老婆却说:“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只要赵斌能平安回来,我们多出些钱就当感谢神灵了,您说对不对妈妈?”

“是啊是啊。”老太太连忙应和。

陆嘉算是看出来了,赵斌估计是吃软饭的暴发户。

有了正主发话,他们一起去了新娘潭路附近那套别墅里,别墅装修好之后静置了一段时间,屋里已经没有甲醛味了,这套三层小洋楼的采光也很不错,南北通透。

“哥,你是不是喜欢这种房子?”秦睿在陆嘉背后偷偷问了一嘴。

“是啊,这样就不用跟你挤在一张床上了。”陆嘉淡道。

秦睿深深看了陆嘉一眼,哼笑道:“那你可要努力赚钱了。”

“老夫人,赵斌失踪后你们报警了吗?”陆嘉问。

“报警了,”赵母满脸哀伤,“警察也立案调查了,但是没找到什么线索,才将你们请过来。”

陆嘉打量一下四周,警察应该是上门调查过,屋里住过人的痕迹都没怎么动,客厅茶几上还摆着几本翻开的杂志,甚至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茶。

根据那天见过赵斌的情形来判断,他应该是接到女朋友后就回到了这个地方,然后当晚就失踪了。

秦睿觉得没意思,就坐在沙发上玩去了。

陆嘉跟赵母上了别墅二层,一进卧室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镜子怎么能对着床放呢?还放了好几面。”陆嘉看着偌大卧室墙上的几扇大衣镜皱起了眉。

镜子本就辟邪所用,对着床放会将煞气全部折射到床上的户主身上,更何况这里是事故多发的新娘潭路,煞气极重,不出事都算他命大。

赵母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天花板。

陆嘉仰头一看,好家伙,天花板上还有一扇!

原来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他也不多说什么了,平静地说:“老夫人,要想查到您儿子的踪迹,恐怕我要在这里待上一晚上,只是……”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赵母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泪眼滂沱,抓着陆嘉的袖子,“小陆啊,只要能救我儿子回来,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阿姨,”陆嘉立刻换了一个亲近点儿的称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与钱财无关,倘若我不行,靖尧堂有得是能人,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好,”赵母抹了一把眼泪,“那我就全部拜托你了,小陆。”

陆嘉将赵母哄下楼,就撞见赵斌老婆正在客厅里搭讪秦睿。

“老夫人要走了,我们晚上在这里留一晚吧。”陆嘉对秦睿说道。

秦睿连忙站起身躲开那女人的纠缠,满脸堆笑走过来,“阿姨,我送送您。”

“妈,我留下来帮衬着吧。”赵斌老婆笑吟吟地说。

赵母看了她几秒,无奈的点点头离开了,留下了一脸懵逼的陆嘉和秦睿。

这家庭关系当真有点儿变态了。

吃晚饭之前,陆嘉先去楼上布置,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一般主人家都会全程盯着,防备别人动手脚,可赵斌老婆全然不在意,跟被秦睿勾了魂儿一样待在客厅拉着他闲聊。

没有秦睿打扰,陆嘉动作极快,在卧室东南角放上八卦镜,正对窗外月出的方向。

蓦地,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陆嘉眉头一皱,将手中的八卦镜歪了一下,八卦镜折射着夕阳的光在天花板上扫过,途径窗帘一角时折射出了一道光。

定睛一看,只见窗帘后面竟然挂着一枚形状扭曲的小镜子,他踩在凳子上将这枚镜子取了下来,扭曲的镜面将他的样子照得十分诡异。

陆嘉哼笑一声,心下了然,这枚镜子是双面镜,一面吸收日月精华,另一面吸收人气,恐怕已经有灵性了,他将小镜子拿到衣帽间,又搬了几个落地镜进去围成一圈,随后将小镜子挂在水晶吊灯下面。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晚上月亮出来了。

楼下的俩人正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看恐怖片,电视里发出的尖叫声把赵斌老婆吓得一把抱住秦睿的手臂就想往他怀里钻,秦睿单手支着脑袋,怀里抱着个抱枕,生无可恋的看了一眼从楼上下来陆嘉,不动声色的将胳膊从女人手里抽回来。

刚好叫得外卖也到了,陆嘉无视秦睿投来的求救眼神,将外卖拿了进来。

“先吃点儿东西吧,随便叫的饭,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陆嘉笑着递给赵斌老婆一份盒饭。

“哎呦,你们吃这个啊,早说我就叫我家厨师送饭来了。”赵斌老婆蹙起柳叶眉,满脸嫌弃。

“我也觉得这个不好吃,没营养,我还在长身体呢,姐姐你家厨师做饭好吃吗?”秦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女人面露难色,强撑出一抹笑颜,“那姐姐邀请你去我家玩好不好?”

陆嘉不知道秦睿问那话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女人显然是要拐骗无知少年,他护犊子心切,连忙说:“秦睿学习不怎么好,暑假了还要去补习呢,等有空吧,”说完他转头对秦睿说:“还不谢谢姐姐。”

秦睿吃了一口菜,不情不愿的说:“谢谢姐姐。”

“不客气,”赵斌老婆笑吟吟的说,“你们兄弟俩长得好像不是很像啊,不过这身上的贵气倒是一模一样。”

“我比他大十五岁岁呢,当然不像。”陆嘉敷衍的回答了一句。

秦睿吃了两三口饭,筷子一丢站起来倒了杯水递给赵斌老婆,谄媚的笑道:“姐,喝水。”

赵斌老婆大喜过望,心大的接过这杯水喝了一口。

“啊!”

电视里忽然传出一声刺耳的音效,女人吓得身子一缩顺势往秦睿怀里倒。

没想到的是秦睿侧身一躲,竟然扑进了陆嘉怀里。

“哥,我害怕!”

陆嘉刚端上的饭洒了一大半到地上,他无奈的瞪了秦睿一眼,眼角余光瞥见赵斌老婆满眼震惊,颤抖的指了指他俩,“你俩是不是,有那种关系……”

“不是,赵夫人你听我说。”

陆嘉放下饭正准备解释,赵斌老婆倒头就歪在沙发上昏睡了过去。

“你,你做了什么?”陆嘉震惊的望向秦睿。

“烦得很,让她睡一会儿,”秦睿枕在陆嘉的肩膀上嘟囔道,“还我哥呢,看见我被已婚妇女骚扰都不救我。”

“你在那杯水里下的药不会伤到她吧?”

陆嘉准备站起身去看看赵斌老婆,秦睿一把搂紧他的腰把他拉了回来,“哎呀,你能不能先管管我啊,她不是赵斌老婆。”

“啊?”陆嘉听得云里雾里,“她跟赵斌确实是各玩各的,不像一对夫妻。”

“我不想提她了。”秦睿烦躁的在陆嘉脖颈间蹭着。

挺翘的鼻尖将炙热的气息洒在颈间,陆嘉眉头一皱这才发觉不对劲,他抬手摸了摸秦睿光滑的脸,掌心上传来的温度让他瞳孔一震,“身上这么烫,是不是又发烧了?”

“低烧。”秦睿搂着他的腰嘟囔了一声。

“我出去给你买点药吧。”陆嘉摸着秦睿发烫的脸。

“困死了,不想动,你让我睡一觉就好了。”

“那也不能不吃饭啊,先吃点饭吧。”

“我不,”秦睿烦躁起来,他收紧搂在陆嘉腰上的手臂,“头疼,想睡觉。”

“好好好,我不说了,”陆嘉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哄他,“你就这么睡吗?躺沙发上睡吧。”

秦睿咬着后槽牙闷哼一声,将额头抵在陆嘉的肩膀上,“你说了不说话的!我就要这样睡!”

从小到大秦睿感冒发烧陆嘉都把他抱在怀里哄,枕在哥哥的肩上能清晰听见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格外有安全感。

“好。”

陆嘉不说话了,侧过脸蹭了蹭秦睿的发梢,少年发间淡淡的幽香格外好闻。

“想起来一件事……”秦睿昏昏欲睡之际开口说了一句话。

“什么?”

秦睿迟疑片刻,喃喃道:“算了,回去再说。”

说完就阖上眼帘睡觉了。

陆嘉总觉得秦睿这话别有一番意思,仿佛在说:回去再跟你算账。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太诡异了。

临近午夜,月上梢头,除了电视的声音和身边两人安静的呼吸声,陆嘉还听到激烈的肉体碰撞声,伴随着似有若无的呻吟从楼上传至耳畔。

眉头越拧越紧,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轻手轻脚的将秦睿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拿下去,让他躺在沙发上睡觉,又拿过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摸了摸额头发现烧退了,这才放心的去做正事。

踱步到楼上,激情四射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陆嘉走进衣帽间,并未打开灯,而是借着八卦镜折射进屋里的月光瞧了一眼落地镜里面的情况。

镜子跟电视似的,正在播放少儿不宜的事情,并且还是两个男人,赵斌肥胖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白花花一片,一双纵欲过度的眼睛色眯眯盯着身上摆动腰肢的曼妙少年。

陆嘉翻了个白眼坐小凳子上等了起来。

不能别人兴致高起的时候打断,万一给赵斌吓痿了要他负责怎么办,毕竟人家后半辈子还要正常生活。

并且对于赵斌喜欢男人这件事,陆嘉丝毫不感到意外。

只是,陆嘉嘶了一声,赵斌是被镜妖封进了镜子里,那小三呢?

没一会儿,这小子就不负众望的早泄了,瘫在床上半天没反应,他身上的少年还犹嫌不足的扭了扭腰,催促他再来一次。

可陆嘉没耐心等下去了,他走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镜面上敲出清脆的声音。

镜中少年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脑袋。

双方目光撞击在一起时,少年扭曲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了起来。

面对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陆嘉除了顿感无奈就是有些反胃,“我说,你就不能换成别人的样子吗?”

少年随手捞起一条薄毯披在身上,跟要打架似的气势汹汹从床上跳下来,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陆嘉提前贴在镜子上的符纸封住了。

陆嘉不慌不忙从衣帽间里抽出一个衣架,无比嫌弃地用衣架挑起一条赵斌的内裤,拿出裤兜里的打火机将内裤点燃。

沾了本人气味的物品很快将拘禁在镜中的人给唤醒了,赵斌化成一缕烟飞出了镜子,少年还想用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赵斌飞回卧室,静静躺回床上。

抬头看了一眼卧室天花板上的镜子,把赵斌留在这里不是很安全,一旦他和镜妖交手,镜妖会再次借助镜子汲取人的阳气,以防万一得先把赵斌带走。

镇灵符的封印时间足够陆嘉将赵斌带走了,不过为了多一重保障,陆嘉在关上衣帽间的门后又在门上多贴了一道符。

弄好之后他无奈至极地捞起赵斌肥胖健硕的手臂把人从床上扶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小子跟那镜妖颠鸾倒凤了多少天,阳气都被吸得所剩无几了,脚步虚浮使不上力,根本醒不过来,陆嘉才扛着他走了两步他就应声倒了下去,陆嘉没办法,只能拽着他的脚踝将他拖下楼。

把他拖回客厅简直比跑两公里还累。

沙发上已经躺了两个人,没赵斌的位置了,不过陆嘉想他应该不介意,就随手把他丢在地上。

“有这么漂亮的老婆还出轨,真是不知足。”陆嘉刚吐槽两句,可转头看见在沙发上昏睡的“老婆”,他也沉默了。

重新返回楼上,刚走进衣帽间就见一地狼藉,那些符纸早就已经化作灰烬飘散在四周,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坐在一地狼藉中回过头。

在他眼中,陆嘉看见了一抹自己没有的媚态,盈盈似水无比勾人。

“你……听说赵斌的小三不是个女人吗?”陆嘉艰涩地说。

“听说,你是靖尧堂的第四位堂主,怎么对我没有了解呢?”少年背对着他站起身,倨傲地扬起脑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都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可架不住有些妖物是前朝遗物,譬如说眼前这一位,曾经跟随一位士兵上过越南战场,是被血液和杀戮滋养出的邪物,后来辗转去了泰国,又辗转到了赵斌手中。

镜妖会照出人心底的渴望,依靠贪欲修炼。

“懒得了解,”陆嘉懒懒地从兜里掏出一沓黄符和桃木剑,将黄符啪地贴在桃木剑上,随意在空中挥舞两下恐吓对方,“你是希望我轻点还是重点?”

“没有谈判的余地吗?”镜妖转头冷漠地望着他,“像这种用情不一,色乱本心的人有什么好救的,少他一个不是少一个祸害?”

“我又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大善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连钱都出不起,咱俩有什么好谈的,再说人妖殊途,跟害人性命的妖同流合污是要折寿的。”陆嘉哼笑一声,发出了一番没心没肺的言论。

“那就怨不得我了!”

镜妖嘶吼一声纵身跃起,身后漾起数道银光。

仔细看能发现这些银光全都是折射着月光的碎镜,一枚一枚的镜刃冲向陆嘉,对方面不改色,抬手挥剑躲开面门几道攻击,而后一脚踩在椅子上借力跃起避开身侧的袭击。

倘若只有这么一点道行,镜妖也不至于在人世间行走了四五十年,他冷笑一声,被躲开的镜子碎在陆嘉身后。

周身在刹那间仿佛群星坠地,肉眼可见的闪烁着点点星光。

这是

不好!

陆嘉心口一沉,眼睁睁看着变得和石棉絮差不多粗细的尖锐利刃散在四周,齐刷刷向他袭来。

眉峰一凝,陆嘉单手捻诀,十几张符从口袋里飞出,化作团团火焰,将飞针般的利刃烧了个干净。

镜妖眯起眼睛,“式神?”

陆嘉哼笑一声,“普通引火诀罢了。”

他倒是想养两个式神给自己打工,但是养不好就会变成养小鬼,还不如自己亲力亲为来得靠谱,不过眼下他的符纸用得差不多了,只能靠手中的桃木剑硬打了。

镜妖身影一闪再闪,猛然消失在陆嘉面前,转向他背后迅猛无匹地扑了下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无数光芒亮起,衣帽间十几面镜子全部化作利刃浮在空中,跟随镜妖的脚步飞向陆嘉。

月光下,衣帽间里白光四起,镜面碎裂声犹如一阵阵夺命音符落在耳畔,一道黑色身影在光中凌厉穿行。

一个人面对这只有些道行的妖怪,虽然没有力不从心,不过他不愿意跟镜妖耗下去了,脚尖踩着一枚镜刃凌空跃起,将贴着黄符的桃木剑精准地刺向镜妖,谁知,镜妖身形一扭,桃木剑偏了一下刺进了衣服里。

镜妖不敢徒手去碰桃木剑,只能拼命拽自己的衣服。

利用这点争取到的时间,陆嘉将一枚符文贴在八卦镜上,举着镜子迎面照上镜妖。

镜子已经变成了照妖镜,镜妖一抬头就看见一张的脸,皮肉腐烂深可见骨。

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一个连自己长相都无法接受的妖,如何能坚定的修炼。”陆嘉沉声说道。

镜妖刚崩溃的心理因为他这句话瞬间冷静了下去,他手腕一翻,衣帽间的几面镜子浮向空中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圆环,将陆嘉笼罩在一起。

折射着月光的镜面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陆嘉也被这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让我看看你的心吧。”镜妖声音娇媚,手臂用力一抬将衣服撕破,挣脱桃木剑的束缚,随后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飞到上空。

陆嘉慢慢睁开适应光线的眼睛,毫无惧色地看向面前的镜子。

轮番流转的镜面将他的样子照得模糊,不出片刻,镜子照不出他的样子了,只剩一片空白。

“你竟无欲!”

漂浮在上空的镜妖惊讶出声。

陆嘉只是个凡人,但凡是人,心中就不可能没有欲望,纵使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圣人,心中的天下便是欲望。

可是陆嘉没有。

场面一度尴尬到冰点,四周安静到只剩风声。

陆嘉抬头看向头顶的镜妖,正思酌着如何干掉他,忽然,镜妖的眼睛死死盯住他面前的镜子,喃喃道:“不,你有……”

在一片空白中,镜子里出现了一个轮廓极其模糊的影子,小小的一团,静静地站在镜子里和陆嘉对望。

就在影子即将显露出面貌时,陆嘉瞳孔骤然一缩,一脚踹碎面前的镜子,拔起插在墙上的桃木剑,大喊一声:“昊天正气,助我降妖!”

中指和食指在桃木剑上划出一条血痕,他抬手将泛着金光的桃木剑朝镜妖砍去。

镜妖没想到镜子中还没有显露出人脸陆嘉就这么激动,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反抗,任凭那道金光挥在自己身上。

一股浓烟从镜妖身上炸开,很快将他整个淹没。

陆嘉被浓烟呛得咳嗽了几声,等烟雾散尽,地上只剩下一滩尸水。

他长叹一声,点上一支烟,坐在凳子上。

就差那么片刻,镜子就要倒映出他心中的渴望了,陆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欲望是什么,但是只要因为好奇心耽误片刻,恐怕他也会落得个像赵斌一样被困在镜中的下场。

楼上正打得不可开交,楼下也忙起来了。

秦睿正躺在沙发上用狠厉的眼刀剜着躺在地上的秃头,这人眼下乌青一脸肾虚样,陆嘉还说以后他不学好就会变得跟赵斌一样,别说现在了,就是以前的赵斌也比不上他秦睿。

想当年陆嘉刚上初中,新生报道的时候,由于他面貌白净,气质温润,五官生得极其精致,是个标准的小美人,一露面儿就被许多不知名的同学捧为校花。

直到开学那天他们才知道眼前这个小美人儿是个男生。

一时之间陆嘉因为长相柔和在学校里面人缘差到了极点,男生不愿意跟他玩,女生又嫌他长得女气,并且他还是修道出身,每天神神叨叨的,众人嫌他晦气,避之不及。

在学校里他没少受欺负,其中欺负他最凶的就是赵斌,老是把陆嘉当女孩子一样调戏。

现在想想,秦睿就倒胃口。

修长的手指一抬,一道黑雾径直钻进赵彬的额头。

他扬起脑袋长舒一口气,漆黑的瞳仁倒映着月光,水盈盈一片,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连忙闭上眼睛重新装睡。

脚步声由远及近忽然停了。

一阵温热的气息夹杂着一股恶臭扑在脸上,秦睿被这味道熏得睫毛直抖,可就是不敢睁开。

腥臭的味道从眼睑蔓延到鼻息。

一个穿着破烂衣衫,浑身长满白毛的妖兽正匍匐在秦睿身上源源不断汲取着他身上的力量,身后的大尾巴都在吸收的过程舒服地摇晃了起来。

狐妖?!站在楼梯口的陆嘉僵在原地。

定睛一看,这狐妖现在是半人半兽的状态,虽然尖嘴猴腮,但是像人的一部分看起来竟然有点眼熟。

好像是……

沙发上已经没有赵斌老婆的身影了。

眼前一黑,陆嘉头皮发麻,他摸了一把脸,赵斌这是什么魔鬼体质啊?一个人招两个妖?!

累死他得了!

狐妖正专心致志地吸收着秦睿的气息,丝毫没注意到有人从楼上下来了,就在他俩距离两三厘米就要亲上了时,陆嘉瞳孔一缩,随手丢了个东西出去。

“嗷!”

狐妖嚎了一嗓子,捂着脸从沙发上滚落在地,地上多了一只鞋底画着朱砂符的鞋子。

手拿开后脸上赫然印着一道鞋印子,印子上的符文像烙在了脸上一样,蒸腾起浓郁的雾气。

脱下另一只鞋子,陆嘉赤着脚走下楼,还好他事前存了一手,符纸用完了就把符画在身上,现在派上用场了。

狐狸精迅速调整好状态,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瞪着来人。

眼瞅着秦睿脸色泛白,没有苏醒的迹象,陆嘉不敢耽搁,照老样子提着剑砍上去。

狐狸精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妖,修为比镜妖高出不少,见陆嘉提起桃木剑的那一刻就敏捷地躲开了。

“赵斌还真是个宝贝啊,竟然让两只妖怪为他争风吃醋。”陆嘉冷哼一声握紧手中的剑。

“不是竞争,是合作。”狐妖慵懒地回道。

陆嘉闪出腕中的剑光劈向对方,狐妖丝毫不慌,晃着大尾巴将剑光搅散,破碎在他的面前,狐妖的动作还未停止,法力强大几乎将陆嘉手中的桃木剑都搅进去。

陆嘉心一横,松开手借力打力,桃木剑势如破竹地刺向狐妖。

偌大的客厅只能听见战斗的声音,乒乒乓乓吵得人头疼。

战斗持续良久,陆嘉身体一震,体力耗尽单膝跪倒在地,手中的桃木剑被狐妖咬断了,他抬眸冷漠地看向对面的妖精。

已经吸收过秦睿气息的妖兽实力大增,陆嘉要杀她只能以命相搏。

喀剌一声似霹雳。

占据上风的狐妖冷不防尖叫了声,蜷起身子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

墙上突兀地插上一把黑玉匕首,而地上则躺着一条断掉的狐尾。

陆嘉眨了眨眼睛,视线从墙上挪回到客厅沙发上。

秦睿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眼下浮出一圈疲惫的红色,他收回手,额头抵在沙发上喘了两口气,耳垂上的黑色耳钉消失了,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耳洞。

“哥……我没力气了,速战速决……”秦睿气息微弱。

他在人间行走本来就艰难,不仅有限制,法力也有定数,一旦被旁人汲取,虚弱事小,严重的话会直接陷入昏睡,没个十年八载都没法复原。

狐狸精的法力有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自己的尾巴,秦睿动作凌厉,直接将她唯一的尾巴斩断,导致她元气大损,眼见不敌,她连忙卷起大团火焰。

还在警戒中的陆嘉身边凭空涌出一道蓝白色的闪电,化作一道利刃劈向她。

好在他从霍修远那里学过两句雷诀,虽说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过单凭一个虚影都够能把妖物吓得胆战心惊。

狐妖挥手一卷,身下的火焰化作炽阳炸裂,转化为高温雾气,逼迫得闪电虚影也不得不暂时后退。

趁此机会,她以蛇形在雾中穿梭,摆脱追击。

一时间陆嘉眼中白茫茫一片。

扫开雾气,白雾便散去大半,可客厅里已经没有了狐狸精的身影。

“她跑了……”秦睿的语气慢慢恢复正常。

“你受伤了吗?”陆嘉连忙冲过去扶他。

秦睿反手握住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虚弱地摇了摇脑袋:“还好,我的力气会渐渐恢复,别担心。”

“不烧了吧?”

秦睿摇摇头。

陆嘉拍了拍他的肩膀,窗外泛起清光,天快亮了,他赤着脚走过去捡起狐妖的尾巴,脱离本体的尾巴就跟脱水了一样,缩成一只手掌的长度,他随手把尾巴塞进裤兜里。

“你要抓她吗?”秦睿靠在沙发上,眼睑低垂。

陆嘉没回答他,一边穿鞋一边说:“我现在去给赵斌他妈打个电话,儿子回来了儿媳没了,这事就不能算解决了,请她来商量一下吧。”

秦睿哼笑一声,“真没想到,哥你居然在鞋底画符,也不怕得罪神仙。”

“敬意在心就好了,要不是我把符画在鞋底留了一手,你都要跟那狐狸精亲上了,”陆嘉把墙上的黑玉匕首取下来,又顺手倒了杯水一起递给他,“早说过不让你来,非要来,就不能听话点儿。”

匕首到了秦睿手上又重新变回一枚耳钉,秦睿重新把它戴在耳朵上,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就乖乖坐在陆嘉旁边不说话了。

陆嘉在电话里详细将夜里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给了赵母,挂掉电话后看着躺在地上的赵斌,他起身去把人扶到沙发上睡,不能让客户看见自己的儿子躺在地上。

赵母赶来之前,赵斌先醒了,他睁开空洞的眼睛,迷茫地望着前方。

“赵总,您……”

“啊!”

陆嘉话音未落,赵斌就猛一转头发出一声娇气的尖叫,翘着兰花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陆嘉:“你怎么突然在我家?给人家出去啊!”

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去。

这是被夺舍了还是丢魂了?陆嘉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前几天看见赵斌时他还是一副油腻的大老爷们模样,怎么消失了几天就变成太监了?

昨天晚上陆嘉还清晰看见赵斌跟镜妖在镜子里行房呢。

是个男得没错啊!

“完了,”陆嘉心沉进了谷底,这桩生意是毁了,别说拿钱了,赵家人不对他动手都算深明大义了,他连忙问赵斌:“赵总你还记得我吗?”

赵斌点点头:“记得啊,陆半仙儿嘛,我记得没请你啊,为什么到我家?”

顶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撒娇,陆嘉浑身恶寒,胃酸止不住上涌,他咽了下口水,“赵总啊,您还记得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哼!”

赵斌娇纵地瞪了他一眼,“记得,人家正办私事呢,你就把我叫出来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陆半仙你要怎么赔偿人家?”

陆嘉脸都绿了。

秦睿举起杯子,透过剩下的半杯温水看着正在强行和陆嘉打情骂俏的赵斌,殷红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不到半个小时,爱子心切的赵母终于来了,陆嘉跟看见救星了一样连忙迎上去赔笑,赵母喜极而泣地抱着自己儿子哭了起来,但是见到赵斌莫名其妙变成娘娘腔后,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陆道长,我们请您来是相信您,也是相信靖尧堂,可眼下我儿子变成了这样,儿媳妇还失踪了,陆道长您也脱不了关系啊。”赵母一坐下来就开始向陆嘉发难。

“夫人,造成这个结果我深感抱歉,赵总的现状可能是阳气过度流失导致的结果,我会开一个方子,请您带回去按照方子督促赵总服药,时间久了会慢慢复原,至于您儿媳妇……”

陆嘉面露难色,他们已经重创了狐妖,可狐妖带走了赵斌老婆的肉身,除非这只狐狸没有本体,只有魂魄,必须有肉身作为支撑。

要想找回赵斌的老婆,就得抓住那只狐狸,过程中还不能伤到肉身……

陆嘉头都大了,他深吸一口气对赵母说:“我向您保证,我会把您儿媳妇平安送回来,等事情办妥之后,也算我们……”

“不用,”赵斌跷着二郎腿出声打断他,“陆半仙将事情办得很漂亮,咱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身上这点儿小问题我还能接受,只是,如果有人问起,还请陆半仙就说,内人死在妖精手中了,尸骨无存,咱们就合作愉快。”

他如此直白的话让在场众人惊呆了。

“你怎么能……”秦睿眉头拧紧,被狐妖附身的是他老婆啊!

陆嘉看了一眼已经一脸无所谓的赵母,他也立刻挂起一副笑脸:“没问题,您尽管放心。”

秦睿惊愕地看向他哥,怎么能跟人同流合污干这种缺德事呢。

直到陆嘉拿完钱准备回家,秦睿对他都没有好脸色,在陆嘉催着他上车的时候,秦睿终于憋不住了:“哥,这种污糟事你为什么要答应?”

陆嘉戴好头盔,“你也知道这是污糟事啊?”

秦睿满脸疑惑。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耍小性子不愿意上车,陆嘉无奈地问他:“秦睿,你我现在是秦家少爷吗?秦家远在千里之外,就算近在眼前,你觉得我们还是秦家的人吗?”

“为什么要提这个?”

他们跟秦家早就没有半点关系了。

陆嘉一脚踩在电动车的踏板上,“睿睿啊,你出了社会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审时度势,我们背后没人撑腰,要是不答应他,我跟你今天出了这个门,明天就不知道死哪儿了,还是说,你打算就我们俩把这对母子解决了?以暴制暴?这是解决的办法吗?”

秦睿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还有,”陆嘉继续说,“事要一件件的办,现在还没完呢,不能太激进,一晚上没睡,赶紧上车,回去睡觉吧。”

挨了一顿教育,秦睿闷闷不乐地坐上小电驴跟着陆嘉回家了。

早些年陆嘉年轻的时候,一晚上不睡也精神百倍,现在大约是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了,随便陪秦睿吃了顿早饭就爬上床准备睡。

秦睿神情不悦地躺在他旁边盯着他。

窗外的强光扰得陆嘉睡不着,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要是待在家里闷了就跟你同学出去玩吧,中午就在外面吃不用叫我,钱在第二个抽屉的夹层里……”

“我知道。”秦睿打断他,凌厉的目光紧紧停驻在陆嘉微红的嘴唇上。

“嗯。”陆嘉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半晌,屋里安静到只剩呼吸声,秦睿以为他睡着了,张了张嘴,小声唤道:“哥。”

遮在眼睛上的手臂放了下去,陆嘉偏头望他,“怎么了?”

“我要去实习了。”

“我知道。”

说起这件事陆嘉就挺烦,如果他想托关系给秦睿找一个轻松又能开实习证明的工作,免不了又要花一大笔钱。

“我想去你们报社实习。”秦睿眼睛亮晶晶的,纤细清瘦的指尖勾着陆嘉袖口小声撒娇。

“想都别想。”陆嘉毫不犹豫地反驳完就合上眼睛不愿意搭理他。

“我没想跟你们去抓鬼除妖,就做记者行不行?刚好我在学校里学的是新闻……”

“你闭嘴,”陆嘉睁开眼睛,不悦地看着他,“你当初选专业的时候是不是就在这里等我呢?”

秦睿眨了眨深邃漂亮的眼睛,默认了。

面对秦睿的撒娇,陆嘉丝毫不为所动,“我可以帮你去其他报社找个工作,但是我们报社不行。”

“好好好,”秦睿双手抱胸,翻了个身躺在床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我哥不管我了,那我随便找个报社寻个外派,去山区做采访吧!”

陆嘉气得说不出话来,秦睿这王八犊子脑子被狗吃了?他那句话说不管他啦!他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不理他,睡觉去了。

眼瞅着撒泼开始不管用了,秦睿慌了,一把捞住陆嘉的手臂把他拽回来,一边疯狂撒娇,一边跟他讲道理:“哥,求你了,你让我去你哪里实习吧,我在你身边总比在其他地方要让你放心吧。”

陆嘉闭着眼睛不回答他。

秦睿看他脸色没什么变化,继续说:“再说了,霍哥跟咱们关系那么好,我去实习你也不用多给钱是不是,我觉得他连工资也不用给我,我的工资你都可以拿去让他扣!”

听见钱,陆嘉眼皮抖动了一下,“哥不需要你的钱……”

“我知道,可是我可以赚钱养家了啊,可以养你了啊,你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回报回报你嘛~”秦睿削尖的下巴抵上陆嘉肩头。

陆嘉没忍住笑了一声,“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自己也说你长大了,成年了该独立了,又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你在靖尧堂实习的话,永远都不会独立。”

“我为什么要独立?你又不是死了?!”秦睿激动地皱起眉头,抓在陆嘉手腕上的手都收紧了几分。

“我早晚会死啊,比你大十五岁呢,到时候我死了你怎么办?”陆嘉睁开眼睛和秦睿四目相对。

少年眼中的光在闻听死亡的那一刻消散了,陆嘉甚至能感觉到他贴在自己胳膊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他从没跟秦睿说过分离这件事,秦睿打小就没离开过他,可以说是陆嘉一手抱大的。

死亡太过遥远,可到来的时候又很突然。

“哥,”秦睿的声音开始哽咽,眼中呈起一汪水,“你还记不记得我四岁时走丢那回?”

陆嘉脑中一顿,思绪猛然回到十四年前。

为了养活秦睿,陆嘉给人洗过盘子端过碗,还去码头扛过包,那一次因为不是捉鬼除妖,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他就把刚四岁的秦睿拜托邻居照顾。

可也就偏偏是那一次,轮船上出了一批走私的货,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警方带走调查,陆嘉也不例外。

过了晚上十二点见陆嘉还没回来,秦睿一个人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邻居家的门跑了出去要找他哥。

可他一个小孩子,半夜出去能做什么?

还因为长得漂亮还被人贩子给拐了。

陆嘉在警察局做了笔录后无罪释放,回到家听见秦睿丢了,他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又折返回警察局去报案,那时香港还没回归,治安混乱,警方立案之后压根不管。

没办法,陆嘉只能自己去找人。

还好他有道术傍身,陆嘉找了几天可算是在一个废弃小厂房里找到了还被关着的秦睿。

找到的时候这孩子虽然完好,可是气息弱到就剩一口气了。

至今回忆起秦睿小小的身子,浑身冰凉躺在他怀里的感觉,陆嘉都心痛到无法呼吸,宛若心脏被生生剜掉一块,疼得他至今不愿意回想起来。

自此以后,陆嘉都会告诉秦睿一个确切的回家时间,绝不让他担心。

“你……”陆嘉呼吸困难,“你说这个事干嘛?”

“那个时候很晚了,天都黑了你还没接我回家,阿姨说你很快就会回来,可是我左等右等你都不回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还想着你可能死了,万一你不在了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秦睿说着说着,陆嘉感觉自己手臂上有些湿。

摸上秦睿的脸,果然摸到一片湿润,陆嘉深吸一口气,柔声道:“不会不要你的,我向你保证。”

其实陆嘉捉鬼除妖带上秦睿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他出事了,秦睿一定活不下去,会随着他一起死。

就像镜妖的镜子照出他心底欲望时他如此激动一样。

心底的黑暗不敢示人。

当年火的那么难他都不愿意放弃秦睿不就是害怕一个人,害怕孤独吗?这世上只有秦睿完完全全属于他。

“那我能不能去你那里实习?”秦睿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能能能,”陆嘉连连点头,轻轻拭去他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我到时候跟修远谈一下,好了祖宗,我睡觉了。”

“嗯。”

得到满意回答的秦睿松开手。

陆嘉翻了个身,发丝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的后脖颈,映着阳光的皮肤泛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白,秦睿眼中滑过一抹心疼和黯然,往前凑了凑,雕塑般的鼻尖贴在陆嘉的后颈上。

“我也困了……”

磁性慵懒的声音落在身后,陆嘉眼皮抖了两下却并未睁开,“睡吧。”

阳光柔和地洒在脸上,嗅着鼻尖的暖香,一齐沉沉睡了过去。

——油塘工业区。

染着红毛的少年搂着棒球棍坐在废弃工厂的门口抽烟,听见里面的吵嚷声,他无奈地丢开手中的烟头,站起身走了进去。

“睿哥来了!”

守在外面的人喊了一声,厂房内的吵嚷声瞬间安定了下去,红毛立刻转头,俩眼放光看向来人。

人群主动让开一条路,秦睿戴着黑色鸭舌帽,满脸不悦地跃过人群走过来,身上的气压低到让周围人敛声屏气,大气都不敢喘。

“睿哥。”红毛谦卑地喊了一声。

秦睿没理他,而是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四个人,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没有一处好地方,裸露在短袖外的刺青上沾着血显得有些恶心。

“呃……”

红毛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就被秦睿一把捏住脸,力气大到他感觉自己的下颚骨都在咯吱作响,眼圈疼得瞬间红了。

“我他妈有没有告诉你,少跟黑社会扯上关系!”

秦睿透着渗人寒光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人。

香港这地方,黑社会在明里暗里都有渗透,遍布极其广,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惹上,秦睿不想碰这些东西,一旦沾上,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他更怕影响到陆嘉。

若是安安分分做个老实人还好,偏偏这几个人打从上学开始就不安分,尤其是现在被秦睿掐住下巴的江侗。

这小子自从小时候见过秦睿的厉害,就一个劲地赖着他,要认他当大哥,在外面惹了事还报秦睿的名字,秦睿就算不想掺和,可名字一旦被人报了出去,他不管都不行。

有时候秦睿真的很想杀了他。

“哥,你先消消气,这事跟侗哥没关系啊,”小狗腿连忙出来打圆场,“这几个人在侗哥家饭店吃霸王餐,本来想着是道上的就给点儿面子不收了,可谁想到他们特别狂,说自己老大是谭聪……”

“谁?!”

本来对这帮小孩子打架没兴趣,可一听见这个人的名字,秦睿登时坐不住了。

“就那猝死的谭老的儿子。”

秦睿松开手,江侗也松了口气,他揉着自己的下巴说:“睿哥,你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可当初年少轻狂的时候报了你的名字被别人传出去了,这四个专门来挑事的,我不能不管。”

“为什么要找他们麻烦?”秦睿走到那四个人面前问。

其中一个睁开肿成泡的眼睛,瞟了秦睿一眼,见他细皮嫩肉的,就不屑地哼了一声,“以多欺少,还以为多牛呢。”

梁子已经结下了不太好解决,秦睿也没打算用柔和的态度解决,毕竟这件事跟陆嘉也有关系。

要想彻底解决就只有一个方法。

他抬了抬手,对江侗沉声说:“你们都走吧。”

“要不留几个守在外面吧,万一有人过来了……”江侗丝毫不担心秦睿一个人面对着四个刺青壮汉。

“不用。”秦睿淡道。

江侗也没反驳,打了声响指带着人走了。

刚走出厂房门口,旁边的人就憋不住了,压着声音说:“侗哥,他年纪比你还小呢,你让着他干什么啊?平时有个什么k歌吃饭,秦睿从不赏脸,这么恭维他干什么?”

江侗揉着脸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想当年和秦睿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座废弃工厂,那时候他五岁,被人贩子绑架到这里两天了,一起被关在这里的还有好几个小孩子,最小的三岁。

秦睿是最后一个来的,他一露脸就让江侗挪不开眼了。

长得好看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没有哭闹,有着不属于该年龄段的成熟和稳重,望着那帮心狠手辣的人贩子时眼中只有冷漠和轻蔑。

连人贩子都说这小子被绑架的时候就不哭不闹,全程都很乖,乖得让他们心里发慌,一度怀疑他是卧底。

但那有卧底是小孩的?

过了两三天,人贩子本该在一个被绑架的孩子父母那里收到一笔赎金,可那孩子的父母报警了,人贩子气急败坏,当天晚上就准备把这孩子的手剁下来寄给他父母。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豆大的雨滴将铁皮屋顶砸得噼啪作响。

几个孩子抱在一起取暖,人贩子走过来抓着那孩子的手把他拽了出来,这群孩子产生了感同身受的恐惧,此起彼伏的哭声响了起来,伴随着雨声,吵得人贩子火气更大了。

只有秦睿一脸冷漠,不喜不悲的坐在旁边。

江侗怀疑他其实是痴呆。

几个成年人摁住那个孩子,眼瞅着刀就要砍在手腕上,可这时铁皮门发出了一阵沉重的声响,连带着地面都跟着震了一下。

哭声停了下来,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

人贩子跟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跟没事人一样轻松的朝门外问:“谁啊?”

“殡仪馆来收尸,有人打电话说里面死人了,我们来处理,开个门吧。”

门外的声音极度温柔,带着绝对的穿透力让人忽略了户外的雨声。

“他妈的,闹呢?”

头子骂了一声,丢开手中的刀,让人把这孩子带了下去,随后比了个手势,十几个人立刻分开站在大门两侧做好伏击的架势。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群人撑着伞站在门口,身上的黑衣和夜融为一体,只留下模糊的身形剪影。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哼笑声夹着雨水传了进来,站在最前面的人走进灯光里,“怎么这么随便就把门打开了呀,都没有防人之心嘛?”

借着灯光,江侗看清了那人的样子,黑色休闲西装裹着修长高挑的身子,他的头发染成了粉色,连发根都是粉的头发蓬松地卷在脑袋上,配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美得雌雄莫辨。

“漂亮姐姐……”江侗呆愣出声。

“上!”

头子一看他们这架势就知道这伙人不是条子就是上门挑衅的,还好他早让人埋伏在门后了。

可是这话说出一两分钟了,都没有一个人冲出来。

转头看向四周,手下一个个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他疑惑着上去踹了离他最近的人一脚,“没听懂老子的话吗?上去杀了他!”

“说话温柔点儿,不要吓到孩子。”

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他收了手中的伞,露出一张五官深邃成熟又性感的脸,身上的西装遮不住蓬勃的肌肉,浑身都洋溢着生人勿近的雄性荷尔蒙气息,他肩头还站着一只气宇轩昂的金瞳大白猫。

为首的俩人造型实在奇特,一进门就吸引了众多视线,江侗稚嫩清澈的眼睛更是专注的盯着他们,连后面进来的几个面色如纸的人都没太在意。

更别提会注意到这些人全都没影子了。

那些人把十几个人贩子绑起来,押着他们跪在地上,定身术解开顺势解开,哀求声立刻响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头子发出一阵颤抖的质问,从灵魂深处产生的恐惧让他根本不敢还手,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别怕,我们不是警察。”粉头发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

而后,江侗直勾勾地看着粉头发悠闲的走到人群边缘那个孤零零的小孩面前,蹲下身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缺水干裂的嘴唇,惋惜道:“那人是怎么照看孩子的?走丢了都不知道,受苦了小爷,这事怎么解决?”

秦睿拍开他的手,眼睑微抬看向众人,“按照冥界律例,生前偷盗贩卖人口者,死后下油锅受刑五百年,提前送他们下去吧。”

“真烦,什么世道啊,”粉头发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什么事都要冥界擦屁股,人间是干什么吃的。”

“喂,你们,”秦睿朝孩子们扬了扬下巴,“把眼睛闭上。”

江侗跟这帮孩子都不清楚即将发生的事,直到粉头发走了过来,双手插兜弯下腰,噙着笑意对他们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万一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可是要做噩梦的,都乖乖把眼睛闭上吧。”

清亮的声线带着蛊惑滑进心底,淌遍四肢百骸,让人迷醉在其中,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

眼睛闭上,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声音在耳边放大。

“杀!”

无视所有人的哭喊求饶,冷到极点的声音来自那个只有四岁的孩子,浓郁的血腥味很快淹没了一切……

“我们送你回去吧?”声音来自那位高大的男人。

秦睿摇了摇头,“我等他来接我,你们把他们送回家吧。”

“好,我们会封锁这里发生的一切,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等江侗再次睁开眼睛后,他已经回家了,送他回来的两个白脸人还恐吓他,说如果这事传了出去,等他死后就下拔舌地狱。

江侗十几年没敢提这事,但也因此赖上秦睿了。

被一群很酷的人叫小爷的人一定更酷,从那之后,秦睿去哪所学校上学,江侗就哭闹着让他爸妈也给他转到那个学校。

他打定了主意死都要跟秦睿混!

“等会儿,”江侗停下脚步,“你去问问睿哥等会儿有空不,晚上请他去吃饭。”

“还是别了吧哥,要不是出了这事,咱们能叫出这尊佛啊?他不能去。”小狗腿连连叹气。

说的也是,江侗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血的残阳笼罩大地,生锈的铁皮也透着骇人的血色。

秦睿坐在铁箱上,隔着栏杆看着窗外的夕阳,他被一通电话叫起床的时候陆嘉还没醒,他给陆嘉发了个信息,没一会儿对方就回信了:我今天有事,晚点回,你早点睡觉,不用等我。

熄了手机屏,秦睿心里莫名有口气不顺畅,早上才跟陆嘉抱怨了一通,眼瞅着上演了一番兄弟情深的戏码,可陆嘉一睡醒,又跟没事一样,压根没把他放心上。

看了一眼旁边鲜血淋漓的场面,要不是因为陆嘉,秦睿也不会把事做绝。

他哥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比起谭聪那位无恶不作的老爹要好多了,谭老爷子早年间仗着家族势力,黑白两道通吃,不偏不倚就惹上了靖尧堂。

势力相撞的情况下为了守护自己的利益,靖尧堂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暗中被派去解决掉谭老的人就是陆嘉。

那个时候谭聪那小子还在国外读书,老爹的突然猝死也代表着大厦倾颓,不过他老爹可不是陆嘉的老爹,还是给自己儿子留了保命的本,靠着黑道的人脉,谭聪回国之后混得风生水起。

并且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谭聪可能知道自己老爹的死因了。

所以秦睿不可能让这四个人活着回去。

正烦着呢,身边传来动物大声咀嚼骨头的声音,秦睿烦躁地一把拍在身旁高达一米六的大黑狗的脑袋上。

“咳咳……”

它被拍得咳嗽了两声,从嘴里吐出一根没嚼干净的手指。

“你嘴是漏勺?吃干净点儿!”秦睿厉声骂道。

它转过头,眨着红瞳,张开满是倒刺的大嘴让他看,仿佛是证明般的在跟他说:你看我吃得多干净。

秦睿嫌弃地瞥过脸,“吃完赶紧滚回去,看你吃饭我都饿了。”

大黑狗用人手般的爪子将一块没吃完的肉推到他面前,肌肉分明的肉上带着一块皮,上面印着一块儿刺青。

“滚啊,你自己吃。”秦睿身子一转躺在铁箱上,脑袋枕上它的后背,浸透了夕阳的黑色毛发散发着一阵阵柔和的色彩。

大黑狗哼哼两声,一枚指甲盖在咀嚼的时候崩了出来,不知道掉哪儿了,它甩了甩脑袋自顾自地继续吃饭。

夕阳彻底落下,香港亮起璀璨的灯光,缀在珠江上格外夺目,九龙的一座酒吧里已经完全进入了夜生活,重金属音乐混合着烟酒味滋养着每一位客人,暗沉的彩光成了寻欢作乐的遮羞布。

吧台前坐着两个正在谈话的男人。

“牛哥,多谢你,一直都特别感谢。”陆嘉将杯子往下举了一寸,跟大牛碰了一杯,拿到报酬的第一件事,就是还了大牛当初留给他的五百块。

“小事,你看你,哥们也没急着要。”大牛乐乐呵呵的喝下手中的酒。

“何止这件事,这些年也多亏了牛哥你在暗中照顾,我是真感谢您。”陆嘉满脸诚恳。

“说这话就见外了昂,你帮过我一个大忙,我当然也得照顾这点儿你,理所应当嘛。”大牛感慨地砸吧两下嘴。

陆嘉关切的问:“阿姨身体最近还好吧?”

“老太太好着呢,早上还能去公园打太极,这都多亏了你给开的药啊。”大牛在外人面前凶神恶煞,可他却是个大孝子,一提起自己的母亲,满眼都是幸福。

“那就好,等什么有时间了我再给阿姨诊脉。”

大牛点了点头,神情严肃起来:“不过那事说来也怪,以往上头有收钱消息都会提前说,可这次很突然就让我来找你,还派了几个新手盯着我,有人在你身上装摄像头了吧?怎么你有一毛钱进账上头都能知道。”

“别提了,我也烦着呢,虽然运势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倒霉成这样,”陆嘉想起这事都气得后槽牙发痒,“还好,祸兮福之所倚嘛,又赚了一笔钱。”

“哦?就是这次?怎么样,艰险不,分享分享呗。”大牛一听,瞬间来了兴致。

陆嘉详细把这件事讲给大牛听,当说到故事结尾,身为丈夫的赵斌面对妻子肉身被狐妖占据并带走,第一反应不是悲伤和愤怒,而是息事宁人时,大牛闷闷地抽了口烟。

“跟他还是同学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说出来权当一乐,牛哥你别往心里去。”陆嘉见状连忙转了话头。

“你说得那姑娘是不是姓荣?”大牛侧眸看向他。

陆嘉点点头,“对。”

“你知道她家是干嘛的吗?”

二人对视了一眼,陆嘉轻笑一声:“当然知道,我早就跟秦睿说了这件事没完,现在就是等。”

大牛笑着弹了弹手里的烟灰,半眯着眼睛说:“行,不过还是劝你一句,秦睿老大不小了,你得放他出去历练历练,要不然被你护着,他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再说了,他是什么来历你自己都不清楚,以后万一惹出了什么事,还得你兜底。”

眼前赫然浮现出秦睿因为乱说话被人扇了一耳光的样子。

陆嘉难过的摸了把脸,他何尝不知道啊,可是一直没狠下心,这种让孩子独立的事就应该趁他还小的时候做。

“牛哥,兄弟的心里话也就跟你说说,我这辈子结婚是不可能了,如果他能在正确引导下结婚生子走上人生正途,也算是我积累的功德了,”陆嘉喝了一口酒,絮絮道:“更何况,十八年了牛哥,有他在我都忘记孤单是什么滋味了,看着他长大跟看着自己孩子长大没区别,我所有希望和憧憬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大牛沉默的看着他。

感情是人最脆弱也是最依恋不可割舍的东西,养条狗还有感情呢,更何况这还是长达十八年的感情,确实不好割舍。

“但愿秦睿努力,不要辜负你。”

原本陆嘉不怎么喝酒,可今天他却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

忽然想到陆嘉说他这辈子不会结婚,大牛心里挺惋惜,纵使三十三了,可还是一表人才,要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养秦睿,估计陆嘉早就要结婚生子孩子都几岁了。

想着,他就热心肠地帮陆嘉找了个女人。

来人化妆温和的淡妆,娇俏的脸上呈着一抹浅笑,陆嘉迷茫地看了看大牛,对方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下他俩独处。

真没想到,大牛善良起来还真善良,连陆嘉的终身大事他都想帮忙解决。

陆嘉痛苦的抱住脑袋。

他真不想结婚,也怕耽误人家女孩子,跟这姑娘客套了一句,准备走人,可他喝了不少就,早就醉了。

这姑娘见到陆嘉的第一眼就对这个气质温和沉静的男人有好感,并且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一个极其适合结婚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想着她就当仁不让要送陆嘉回家。

在楼梯口等到十二点的秦睿一抬头,就看见他哥搂着一个女人的肩膀要把人带回家过夜。

瞳孔骤缩,手中打了十几通未接来电的手机垂了下去。

隔着小巷中几盏昏暗的路灯,小姑娘正专心扶着喝得醉醺醺的陆嘉,陆嘉刚上车时还有点意识,还想发扬绅士风格先送她回家,可在路上吐了一通后就彻底歇菜了。

忽然,一阵带着极其威慑气势的脚步声在巷子不远处响了起来。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像是刚回家,无袖的黑色背心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黑钻耳钉在灯光下闪烁着精光,从帽檐下露出的鼻梁英挺笔直,唇色殷红诱人,唇角弧度相当优美,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将眼中的寒意灌进注视者的心底,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看着停在面前的男人,小姑娘愣在原地。

扫了一眼醉到不省人事的男人,秦睿漆黑的瞳仁划过一抹不耐烦,他拽着陆嘉的手臂把他从那姑娘身上夺了过来。

陆嘉被他这猛一拽,疼得哼了一声。

“你是陆先生的弟弟吧,我听牛哥说起过呢。”小姑娘和颜悦色地跟秦睿打招呼。

原来是大牛给陆嘉安排的姻缘啊,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当月老的潜质呢,要不然就凭陆嘉一穷二白的衰样,哪儿有心思去勾搭妹子啊。

“啊~这样啊~”秦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笑着问她:“那你跟我哥聊得怎么样,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姑娘一听,顿觉有戏,两眼放光滔滔不绝道:“那肯定是非常好啊,长得帅又耐看,并且很温柔,跟他讲话的时候光是听着声音,心都快化了,并且他特别有耐心,我跟他讲什么都耐心倾听然后回应我,简直不要太完美。”

听着她满含柔情的话语,秦睿握着陆嘉的手臂逐渐收紧,眼底的寒意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越发渗人。

“我哥这么好这么完美,为什么三十多了还没结婚,甚至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不如姐姐猜猜。”秦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可能是没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小姑娘试探性的问。

“姐姐,站在你的角度考虑,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更适合自己的人。”

小姑娘满脸迷茫,“我,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秦睿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能让世界和平的重大决定一样,破釜沉舟地说:“我哥肾虚!”

道了声谢谢,说了句晚安,秦睿就带陆嘉走了。

徒留小姑娘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睿压根不在意主人公就在身边,更不在意他会不会听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拍了拍陆嘉的脸,“喂,能走路不?”

陆嘉皱了皱眉,眼睛丝毫没有睁开的意思,脑子重得一点意识都没有,不过好在腿还有点力气,任由秦睿扛着他的胳膊上了两步台阶。

凑得越近,陆嘉身上的酒味就越浓,连暖香都没了。

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楼道,秦睿在心里暗骂一声,五楼呢妈的,让陆嘉一步步挪到家里要到猴年马月,趁着大半夜没人,秦睿干脆打横将陆嘉抱在怀里上楼,嘴里还不情愿地低声骂道:“没见过女人啊你是?灌你几杯就喝,下次再这样你死外面算了!”

闻声,怀里的人睁开眼睛,茫然望了他一眼。

“醒了?自己走?”秦睿嘴上在问,手却没有放下他的意思。

陆嘉难受地皱了皱眉,脸在秦睿怀里蹭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压着心头的火,秦睿耐着性子把陆嘉抱了回去,直到把人放在床上,秦睿一拍脑门,完了,大意了,就这么把他丢在床上,酒味都沾在被子上了,他晚上还睡个屁啊!

接触到舒服的被褥,陆嘉昏昏沉沉的脑袋放松了下去,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以前陆嘉也不是没喝醉过,成年人需要应酬嘛,不过他喝酒都给自己留一线,回家之后就躺沙发上睡觉,不会吵到秦睿,只是从没像今天这样喝得这么烂醉过。

想到陆嘉忍着宿醉的痛苦也不会打扰他,秦睿忽然良心发现,拿了条毛巾打了盆温水,坐在床上给他擦脸。

略微粗糙的毛巾带秦睿愤怒的力度擦过陆嘉的脸,长年隐在黑暗中的皮肤有些脆弱,一经擦拭,瞬间红了一片,擦过嘴角时,陆嘉疼得脸往床上一埋,怎么都不肯让秦睿继续。

本来伺候人就烦着呢,见他还这么抗拒,秦睿咬着发痒的后槽牙愤恨地说:“就是天王老子也没这福气让我伺候他,你还不情愿,快点儿,脸转过来。”

酒精麻痹了大脑神经,陆嘉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脸上浸了水黏糊糊的,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为了摆脱这种感觉,他抬起腿,膝盖不偏不倚抵上秦睿肌肉紧实的胸膛,明显带着踹他的意思将他顶开了一下。

这抗拒的意味彻底点燃了秦睿心头的那团火,他恼火地一把将毛巾丢回水盆,“你他妈……”

给脸不要脸这句话到了嘴边,秦睿却没骂出去,看着躺在床上被酒醉折磨到脸颊微红的男人,他愣住了,其实陆嘉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这一次的对象还是个女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并且秦睿解决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刚开始有人对陆嘉示好的时候,秦睿会让那人做噩梦,让人知难而退,但是随着陆嘉年岁渐长,喜欢他的人多了起来,秦睿图省事也不去折腾别人了,干脆就说陆嘉肾虚。

愧疚的叹了口气,秦睿直起身去脱陆嘉的衣服。

夏天的衣服就薄薄一层非常好脱,半袖t恤一脱,陆嘉喉口发出一道满足的喟叹声,放松全身肌肉埋进身下的被子里。

秦睿淡淡瞟了一眼,宽肩窄腰的标准身材,紧贴着骨骼生长的肌肉十分匀称,六块腹肌线条优美柔和,虽说比不上他,但是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而言算是保养得益了。

不知是不是常年熬夜不见太阳的缘故,陆嘉皮肤特别白,并且干净,在灯光的照耀下跟羊脂玉似的,原本怀疑这是养出来的,可是见到胸口淡粉色那处,秦睿登时就明白过来了,感叹一声基因不错。

又继续动作,脱到裤子的时候,陆嘉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挣扎起来,怎么都不愿意让秦睿碰。

“我靠,哥你干嘛!但是男人你怕个毛啊。”

秦睿缩回被打了一下的手,愤懑不平地看着还没醒的人,陆嘉的挣扎反抗正好撞在他逆反的心理上,陆嘉越是挣扎,他就越是来劲,单手将陆嘉的手腕摁在床上,另一手去扒他裤子。

大脑处理器在酒精的催化下延迟了,陆嘉的反抗根本没什么用,被秦睿按住几下就给扒光了,内裤都在挣扎的过程中被拽到了大腿根。

“怎么搞得跟我在强奸你一样,真服了。”

秦睿恼火地松开陆嘉被他掐出两道红印的手腕,一边吐槽一边把陆嘉的内裤也扒了下来。

桎梏的解除让陆嘉放松了下去,他微微抬腿,下一秒又浑身脱力倒了回去,挺翘的臀肉在拉扯下和腿部肌肉勾勒出一道优美的线条,埋在凌乱的床铺间给秦睿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随着欣赏的目光来来回回打量,秦睿的脑子也跟着没出息地想象出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还都是男人……

没办法,谁叫他哥喜欢男人来着,他根本无法想象出他哥和女孩子在一起的画面嘛。

这双笔直细长又漂亮的腿合该勾着男人的腰……

想着想着,秦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贺瀮的样子!

狗男人欺骗年仅十四五岁的陆嘉的感情,打着拜师的幌子,利用他偷师学艺,好在这狗日的还有一丝良心,没把人睡了。

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这些年秦睿没让陆嘉身边出现过其他人,男女都不行,要不是陆嘉的性取向有问题,秦睿也没必要亲自来人间一趟。

并且秦睿无法接受陆嘉把那份对他独一无二的好给别人……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次次挡了陆嘉桃花,不愿意他娶妻生子的私心。

他想让陆嘉就围着他一个人转……

心中难以启齿的黑暗就这么堂而皇之呈现在心底,秦睿连忙转移注意力,可手中抚摸着上好羊脂玉般的肌肤,他根本冷静不下去,也无法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脑子更是不受控制的浮想联翩起来,甚至想到了这双漂亮的腿勾着那姓贺的腰时,该是多美多勾人……

“长这样,也就只有男人要你了。”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秦睿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给陆嘉擦身子的时候动作也不由得重了些,擦过大腿内侧时,里面红了一片。

“呃……”

似有若如的嘤咛宛若羽毛撩过心底,尾音又缠绵地打了个卷落在秦睿耳畔,勾得人心下一滞,动作不由得愣住了。

下一秒,拿着毛巾的手被一阵温暖包裹。

修长的大腿并拢夹住腿间弄疼自己的罪魁祸首,手还在下意识推着秦睿的手臂,不知是让他留下还是走。

“弄疼你了?我轻一点行了吧。”

秦睿握着脚踝将他的腿分开,擦拭的动作轻了不少,酒味也在他的清理下淡了,伺候完别人,秦睿自己也热得出了一身薄汗,背心上的血渍随着温度的升高挥发出难闻的味道。

正准备起身去洗澡,眼角余光掠过一道黑影,秦睿眸光一凝,浑身肌肉绷起来,做好了战斗架势。

待看清这黑影是谁,他无奈地撇撇嘴,“醒了?”

光着身子坐起来的陆嘉没回答他,半垂的眸子没有一丝焦距,只是静静望着眼前这个人。

卧室灯光有些暗,可秦睿还是看清了陆嘉嘴唇上的水渍,水润诱人,五官柔和的线条浸着微光慢慢倒映在他眼底……

秦睿懊悔地抓了下头发,他妈的他不是同性恋啊!

无奈地抚上陆嘉温热的脸颊,他柔声说:“睡吧。”

陆嘉没回答,蹙着眉眨了眨眼睛,柔软浓密的睫毛在秦睿手指上扫了两下。

瞳孔猛然一缩,微微发痒的指尖让秦睿忘了抽回手,目光落在陆嘉微张的嘴唇上,怀念般地凑了上去,逐渐拉近的距离让酒味浓郁了起来,望着近在咫尺的距离,秦睿嫌弃的停下动作。

不知道是转世投胎的肉身基因问题,还是他陆嘉原本在天界的时候性取向就有问题,但他秦睿是正常的啊!

外面一堆好嘴可以亲呢,为什么要亲一个酒鬼?

小时候,陆嘉把他抱在怀里就没少亲他,三岁之前的记忆秦睿都清楚的记得,虽说有些怀念那个时候,但是现在他不愿意面对这件事,感觉被占便宜了。

手刚垂下,陆嘉猛然凑了过来,绵软似水的唇瓣不经意间滑过对方唇角,秦睿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大脑发晕导致动作混乱又迟缓,陆嘉贴近他,手指勾起秦睿的衣服,一道红色的痕迹突兀地印在胸膛的肌肤上,他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疼,口齿不清地说:“疼吧……流血了,怎么……你怎么,受伤了?”

本能的关心和在意……

喉口的酸涩溢了出来,秦睿张了张嘴,艰涩地说:“没,不是我的血……”

“疼吧,”陆嘉醉得眼神都迷离了,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身子一歪,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乖,别怕……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挣扎着就要下床,秦睿无奈地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拽了回来,“你别去了,我都说了不是我的血。”

对方没声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空调的冷风吹散夏天的闷热,秦睿搂在陆嘉腰上的手臂感受到了一股寒气,刚擦过的身体一吹风就凉得像冰,他收紧手臂,双手在陆嘉单薄的脊背上摸了两下,“好凉,等会儿要感冒了。”

——轰!

震耳欲聋的雷声打破这场潮湿闷热,透过狭小的玻璃,秦睿隔着高楼间的缝隙看见紫色的闪电撕扯着天幕,一场将落不落的大雨正在逼近。

纤细的手指划过脊背,撩开肩头的青丝游曳至细长的脖颈,隔着皮肤,大动脉正有规律地跳动着。

盯着夜空的黑瞳闪过一道红光,秦睿掐住陆嘉的脖子,几道压迫性极强的黑色纹路犹如一条条细长的小蛇在指尖游走聚集,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就会钻进猎物的身体,将一切蚕食殆尽。

“再响一声我就让他灰飞烟灭。”

他仅仅用嘴型说了一句,厚重云层中的滚滚雷声戛然而止,连那警告般的闪电也停下了,唯有遮天蔽日的乌云还不甘心地压在城市上空不肯散去。

“紧张个屁,我又不是同性恋,”秦睿冷哼一声,这才满意地爬上床,捞过被子盖在陆嘉身上,蹭了蹭他的脸,“睡吧,哥哥。”

——日本

少年谦卑地跪在榻榻米上,清秀的眉眼小心翼翼盯着对面的男人。

身着一袭红白相间狩衣的男人坐在古典日式沙发里优雅地支着脑袋垂眸小憩,古色古香的会客厅里弥漫着茶香,日出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为他镀上一层名为祥和的气质。

随着下一秒深邃眼眸的睁开,祥和的气氛荡然无存。

眸光锐利地扫过面前的畏畏缩缩的少年,不禁轻笑一声:“你说得是陆嘉吗?”

怎么跟他所熟知的陆嘉不一样呢?

“师父,我说的是实话,您要相信我。”少年慌了神,连声哀求。

踩在榻榻米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今天下午有一场合作。”

“知道了,”男人直起身子,骨节分明的手倒掉已经微凉的洗茶水,他面无表情地对少年说:“你没把陆嘉带来。”

少年瞳孔一震,慌忙爬到他面前哀求,“师父,他身边有秦睿,我没办法动手啊!”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书架上一尊和服娃娃晃动起来,少年的瞳孔陡然一震,抓在狩衣上的手指松了劲。

贺瀮一脸嫌弃地将自己的衣服从他手里夺了回来。

“唉,跟你开玩笑呢,凭你一个人怎么收拾得了秦睿,”贺瀮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将书架上的和服娃娃取了下来,柔声道:“你想回家吗?”

当初要不是秦睿从中作梗,贺瀮不可能轻易放手。

说着,他把和服娃娃放在少年怀里,对方满脸惊愕的望着眼前这尊和服娃娃,这可是大妖啊!

贺瀮将他压抑不住的惊喜尽收眼底,他挑了挑眉,这只是一魄而已,要不要都一样,并且她心中的怨念太大了,他家先祖都无法掌控,还不如放她回去

毕竟现在贺茂家族的前途可比一只妖重要。

“回去吧,把陆嘉带来给我。”

少年朝他鞠躬告辞。

贺瀮重新坐回椅子里,支起脑袋望着窗外的樱花树,眸中呈着浓郁的思恋,

他不相信以陆嘉的本事不可能破不了七星移命阵,恐怕是藏拙了,由此推断,陆嘉还未接手冯予的委托就推测出幕后黑手是谁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很快就要跟陆嘉见面了,十八年了,真想他。

没有窗帘的遮挡,滚烫的阳光将皮肤炙烤得发烫,加上宿醉导致脑仁传来刺痛,陆嘉皱起眉头,抬手遮住眼帘,耳边传来一阵阵沙沙声,烦人的不行。

待眼睛完全适应光线后,陆嘉才完全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布料擦过身体的清晰触感让他愣住了。

没穿衣服啊……

环顾四周都是自己熟悉的场景,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身上没穿衣服还这么清爽,应该是他可爱的弟弟弄的。

他找了套宽松的休闲装,揉着脑门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

一双拖鞋映入眼帘,正坐在卫生间的小马扎上吭哧吭哧洗衣服的秦睿循着米白色的休闲裤一路往上,哪怕背着光看不清脸,闻着还没消退的酒味都知道是陆嘉。

“醒了?”秦睿的声音有几分怨气。

“对不起啊,昨天回来晚了,”陆嘉蹲下身望着水盆里浑浊的水,“你昨天掉粪坑了?衣服脏成这个样子。”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抽什么疯要出去喝酒。”

“还人情嘛,”陆嘉讪笑两声,“吃早饭了吗?”

秦睿摇了摇头,“我也才刚起床不久。”

“好了好了,你洗不干净,放着我洗,你下楼买饭去。”陆嘉撸起袖子。

秦睿跟护崽子一样,连忙把水盆里衣服往自己那边归拢,“不用!我自己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抢着洗,”陆嘉颇有几分惊讶,既然人家要独立自主,他当然是举双手支持,起身站在洗手边上,对着镜子将头发挽起来,“你要吃什么?”

“肠粉。”

秦睿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洗衣服去了,直到陆嘉关上门,他才松了一口气。

早上醒得不太自然,小腹传来一阵热流,让秦睿从梦中惊醒。

血气方刚的年纪出现内裤湿润的情况很正常,并且现在是肉身状态,本能的生理反应在梦中无法克制,学校里也发生过,但是从没在家里出现过这种情况。

秦睿没法不将此事和陆嘉联系在一起。

洗了两遍了,才洗干净了一点,要不是在家里怕陆嘉骂他,他早就把衣服丢了。

“对了,前天在别墅里,你说有事要跟我说,什么事啊?”陆嘉把买来的早饭放在桌子上。

秦睿拿着衣架的手一僵,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我忘了。”

“那就等你想起来再说吧,先吃饭吧,吃完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啊?”

“去报社,报损。”陆嘉吃着烧麦,拿出手机翻看着冯予被逮捕入狱的新闻。

“那你带我去吧,刚好跟霍哥说一下我去实习的事。”秦睿立刻来了精神,晾完衣服擦了把手就坐在陆嘉旁边吃饭。

陆嘉歪着脑袋,打趣地说:“人家一放假就到处去玩,你小子还着急工作呢。”

“那说明我是个好孩子啊,着急为家里分担压力。”

“嗯,很乖。”陆嘉夸了他一句。

“咳!”

没想到秦睿这小子居然不经夸,被刚喝的豆浆呛得直咳嗽,陆嘉无奈地替他拍着背:“这么激动干嘛?”

秦睿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捂着嘴咳嗽两声,“没什么。”

吃完饭,秦睿又恢复成一贯慵懒的状态,躺在沙发上玩手机,陆嘉洗完碗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他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两眼放光,嚷嚷要跟着去。

“我要是去跟你嫂子约会,你也跟着去?”陆嘉眉毛一挑。

秦睿哼笑一声,“怎么?你真看上昨天晚上送你回家的妹子啦?你喜欢人家可人家不喜欢你啊,不然早跟你开房去了。”

“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儿,随随便便去开房,你把人家女孩子想成什么样的人了,”陆嘉丝毫不在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裤脚,“我去报损,很快就回来了。”

秦睿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削尖的下巴枕在手臂上,“哥,你对那妹子没兴趣啊?”

“没有,”陆嘉摇了摇头,刚直起腰,手机响了,接通之后他对着电话那边连连应声:“是的,我是陆嘉,这件事电话里面说不清,好的我现在去见您,当面谈。”

电话挂断,衣角被一股外力勾住,秦睿拽着他的衣角,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撒娇,“你去哪儿啊,我也要去。”

“还记不记得我们从赵斌的别墅里出来之后,哥跟你说了什么?”陆嘉说。

秦睿连忙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记得啊,你不是答应赵斌帮他撒谎吗?”

陆嘉摸着下巴啧了一声,“是,我答应了,但不代表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现在我要去跟另一个客户私下谈,你不能在场,”他摸了摸秦睿温热帅气的脸蛋,“等我回来吧。”

秦睿傲娇地躲开他的手,“不去就不去。”

难得见他这么听话,陆嘉也不跟他多废话,逮着这个机会就赶紧出门了。

下午一点左右,霍修远盖着一条毯子,刚在沙发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门却不合时宜的开了,他眼睛一抬,果然是一张熟悉的狗腿子脸。

“您还真会挑时候。”霍修远瞟了他一眼。

“霍哥,霍总,”陆嘉嬉皮笑脸地钻进来把房门带上,习惯性地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递给霍修远,“我已经报损了,一沓朱砂符,一把桃木剑,还有八卦镜……”

陆嘉如数家珍地把物品损坏报给霍修远,说得对方额角直跳,根本不敢伸手接他的烟。

“我跟你说多少回了?”霍修远实在没忍住,“你就不能去观里求个法器好好用吗?什么好东西到你手里都能变成一次性的,来这几年,桃木剑的折损没有五十也有上百了,什么法印、法尺报损了多少?我都成道观进货的大客户了。”

“没办法啊,实在是没有趁手的家伙事儿。”陆嘉赔着笑说,他用什么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根本无法做到人器合一。

霍修远叹了一口气接过陆嘉手里的烟,“你上午跟我说去见荣老板,怎么样,人家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叫我帮他救回他女儿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还真信他女儿被狐妖杀了?”霍修远有些惊讶,“还是你没跟他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陆嘉抽了一口烟。

霍修远愣神看了他半晌,见陆嘉脸色波澜不惊,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啊你,我该是说你贪呢,还是说你精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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