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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桂花不及你香甜我亲爱的老大哥

 

曾经,谢楿老听红毛说邹哥多么多么厉害,但她没怎么亲眼看过。

??当时一群人吃火锅,混着冰啤酒,聊的热火朝天,兴致高涨。邹野不说话,像尊冷面佛一样,气定神闲地坐在众人当中。谢楿就在他旁边小口小口夹肉吃,邹野不让她喝酒,她就抱着杯果汁悠闲地喝。

??“你们是不知道啊…!当时邹哥贼帅,那气质,哇塞,凶神恶煞跟背了几十条人命一样……”

??红毛喝高了,说话还有点大舌头,但这丝毫不削弱他谈起邹野时眉飞色舞的兴奋劲儿,“就,以前那边儿,不是屁事贼多吗,城北那群家伙老喜欢闹事儿…!”

??“啧,忘了是干啥来着…反正,我当时刷刷一根钢管就冲进去,可惜……那帮龟孙儿,他们竟然搞偷袭…!!!”

??“邹哥在后面,随手撩起个酒瓶,诶,就像我们现在喝的这种……隔老远啊,砰一下砸到那人的头,那人立马倒地了。邹哥拳头贼硬,一出手特狠,三两下直逼死穴,腿上功夫也强,一伙子十几个人被他一个撂倒了…!!”

??“要我说…………“

??听到这儿,谢楿偷偷睨了男人一下,见他只是垂着眼,一言不发,没什么表情,像是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又像是平静从容接纳他人的仰慕赞誉。

??饭局散了,男人察觉到少女的欲言又止,无奈笑笑:“他夸张了。”

??但瞧着男人心平气和的模样,以及那隐藏在外衣下的矫健身躯,还有蓄势待发的力量,谢楿突然觉得面前人骄傲自信又谦虚,她也搞不懂,觉得这评价着实怪。

??后来想明白,邹野很强,但不爱显摆卖弄,从来不对自己或他人多作口头评价。可一旦碰上事,他出手快,行事雷厉风行,绝对是最可靠的存在。

??偶然某个机会,谢楿发现邹野房间抽屉躺着把蝴蝶刀,看起来有些时日了,保养的却很好,足以见得主人的喜爱和用心。

??“这是蝴蝶刀,想看看怎么玩儿吗?”

??“嗯。”

??见少女饶有兴趣点点头,邹野顺势拿起,在掌心随意掂两下。

??下一秒,森寒的刀光映入眼帘。

??谢楿不懂这些,只觉得这把刀做工实在精细,刀背繁复的纹路,光滑流畅的刀身,反射冷光的锐利刀锋,握把通体成黑,虽是武器,却像只优雅高傲的猛兽。

??整把刀打开,宛如一只煽动双翼翼翩迁飞舞的蝴蝶,他们在邹野修长的指尖旋转,翻折。

??随着干净利落的指尖动作,华丽的表演。

??薄如蝉翼的刀身翻转,随着他的指尖无限旋转,先上挑,然后环绕,再次翻挑,像是与人的身体融为一体,十分听话,灵活地在指尖跳动,宛如钢琴奏乐,旋律优美,演奏流畅。

??酷炫又高难度的花样和技巧,一个接着一个,几乎让谢楿炫目。

??最后收刀的时候,谢楿看呆了,从开始的好奇演变为现在的吃惊。

??“好……好厉害……”

??邹野没有很刻意的卖弄花样,把刀拿在手的瞬间,似乎只是随着肉体记忆随意甩几下,但每个动作都十分让人赏心悦目。

??精悍的腕骨,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根根分明的葱白手指……这几乎是个让人惊叹的舞台表演,甚至具有艺术的美感。

??“一些耍帅的花招,实战没多大用处。”

??邹野目光沉沉,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轻嗤,说出来的话十分平淡,却没让人觉得多凡尔赛。

??说完,男人把刀收好,放回原处。

??“是吗?”

??谢楿只觉得,刚刚的蝴蝶刀甩的让人拍案叫绝,本以为,若有机会上场,必将成为大杀器。

??“花架子,不如好拳脚。”

??似是想起了什么,邹野看着窗外有些出神,倏尔才回头看女孩。

??“哥,我想学打架………!”

??眼中煽动着崇拜的光,少女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潇洒强悍的男人。

??“嗯,可以。”邹野顿了顿,稍加思索:“不过我教你的,可不叫打架,这叫防身,必要的时候才用,一般能逃就逃。”

??夜深,明月高挂,却远不及少女眼中细碎的柔光。

??“脱身为上策。”

??这是邹野最后教给她的话。

??听说邹野年轻时候打的凶,得罪过很多人,他虽然拳脚硬,却抵不过几十上百人围追堵截。吃过瘪,他才发觉有时候能巧妙脱身,远比鲁莽蛮横更高明。

??——

??某天,他们从床上相拥醒来。

??晨光熹微,又暖又亮。

??19岁的少女和29岁的男人,感受着彼此体温,睁开惺忪睡眼。

??这是山城的新一天,也是他们的新一天。

??少女喜欢盯着男人看,喜欢的不得了,根本移不开眼。

??明明醒了,也迟迟不肯起身,硬要趴在男人胸膛,贴着柔韧紧实的肌肉这里捏捏,那里揉揉,然后赖在男人怀里索吻。

??邹野很宠她,任她玩,任她亲,索吻就张嘴,要做就张腿。

??挺着一片厚土与沃野,撑起这棵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陪她一同经历风风雨雨,一起学着张大,学着面对生活,学着如何在霜雪中取火,学着依赖和支撑,相互扶持着前行。

??“哥,我也想要纹身……你可以帮我纹吗?”

??支起一只手撑着脑袋,谢楿侧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看,一副犯花痴不自知的样。

??“嗯……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略微迟疑,男人吻了吻谢楿,一双深邃眼眸认真对视。

??“因为……”,谢楿转动眼珠努力组织语言,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摸索,攀上了男人形状分明的腹肌,指尖暧昧按了下:“我想要邹哥也在我身上留下什么标记……这样和你的刺青就更相配了…”

??少女心思单纯,冷不丁抛出一席话反而把自己羞的脸红。

??关于“我属于你,你属于我”的绝美感情尚存憧憬,对“是彼此唯一”的爱留有幻想,她们往往不会给自己留好后路,所以总容易一撞南墙磕破头。

??有时候世俗的爱,往往没有文学作品的美化,也没有艺术的浪漫,它会受很多因素影响,变得杂乱不堪。

??听着谢楿羞涩的剖白,邹野一时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阿楿,我可以给你纹身,但不是刺青,我可以给你画出来,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了,随时可以擦掉,也不用忍痛。”

??男人大掌轻抚少女的脸:“这不是你属于我的标记,这是你自己付出和学会爱的证明,它不需要像一个疤一样烙在皮肉上。”

??窗外传来几声蝉鸣。

??一双精悍的手臂环住谢楿。

??“没有谁套住谁一说。”男人又吻上少女眼睫,动作小心翼翼,分明是珍爱呵护的意味:“就像这样,我们彼此喜欢,可以拥抱,接吻,相互陪伴,扶持着前行……所以不要在感情中迷失,自己本身是最大的。至少在我们之间,你可以把自己高高托起,我会带着感情追上你的……”

??“阿楿,真正的爱或许不叫牺牲,包容和给予也不完全对,那是一种教导……可以托起你,也可以保护你,而不是束缚和拖累。”

??“……”

??邹野平常很少说这么多话。

??谢楿还在思索着番话的意义,但依旧云里雾里,但邹野抱紧了她,告诉她:

??听不听懂无所谓,他会慢慢解释,慢慢教她一些东西。

??他们的日子还很长。

??温热的体温相互传递,两颗心脏隐隐被一根丝线所连接。

??……

??“想要纹什么?”

??“无翼鸟……”

??谢楿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

??从很久以前,她就觉得自己是一只可惨可惨的鸟。不仅没有翅膀,还被关在笼子里,飞也飞不动,挣也挣不脱,只能整天叽叽喳喳骂街,但毫无用处。

??但邹野听后,却皱了皱眉,温声:

??“嗯,以前的小鸟或许很弱小……但现在,她羽翼虽尚未丰满,但笼子的枷锁打开了,随时等她做好飞翔的准备……”

??最终,少女略微孱弱单薄的右肩,画上了一只半张着翅膀的小鸟,小鸟立在笼口,作出一副准备腾空而起的姿态,它身下是包容支撑万物的沃土,还有枝繁叶茂的大树,头顶是蓝天。

??笔迹,在光滑皮肤上弯弯绕绕,一笔一画勾勒的栩栩如生。

??镜子前,少女侧身看向镜中的自己,肩上——一只雏鸟预备腾飞。

??……

??沉默良久,谢楿眼睛酸涩。

??“哥,谢谢你。”

??——

??八月,桂花十里飘香。

??邹野骑着机车载少女在马路上狂奔——他们在追太阳。

??原因是很久以前,男人答应女孩要带她离开山城出去看看。择日不如撞日,他索性让女孩抱着他腰,一路与桂花香背道而驰,离弦之箭般跟着太阳疾行。

??风声呼啸,却都被身前高大脊背抵挡,他们破风狂奔,一路经过万水千山,看着公路,架桥,城市,乡野,铁轨…来回替换。

??最后,他们追着太阳奔赴终点。

??终点是一座山,太阳已经半落下去,晚霞赤红,辉映大地。山顶,一片沃土之上,树木郁郁葱葱,群群林立。共同迎向黄昏壮丽之景。

??“阿楿,我送你回去上学。”

??男人被渡了一层夕阳,整个人好看的不像话,身材挺拔,侧脸线条一如既往的锋锐。

??却在转过头的安然浅笑中,冰山融化。

??没由来的,谢楿又想哭了。她先是愣了愣,又猛然回神,满脸不可置信:

??“………哥………”

??她有些说不出话,喉音都在颤抖哽咽。

??虽然从没提起过,可邹野知道,谢楿会向往别人觉得平凡的生活,比如上学,比如交朋友,比如无忧无虑地嬉笑打闹,而不是早早辍学打工,要死不活拖口气在社会摸爬滚打。

??忽然,谢楿想起了很久以前看的一个根据给出文字造句的小游戏。

??我目睹了夕阳———

??后面要填空造句。

??莫名,她看着邹野的脸,有一种狠不得冲上前,把人扑倒再亲的喘不过气的冲动。

??啊,她好像知道要怎么造句了……

??我目睹了夕阳,沃野之上,余晖将你我捆绑。

??几乎一瞬间她有种宿命论直击天灵盖的想法——或许她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所以今生才会遇见邹野。

??夕阳西下,不是结束。

??夜的手,拖拽太阳,今天归零……但,明天正要开始!

??再糟糕的过去也只会是过去,天知道她谢楿曾经有没有活出个人样。反正,她今后要拼命地呼吸,拼命地活下去了,哪怕是变成小强,也要成为打不死的那一只。

??她告诉自己:

??我只活一次,我只要快乐。

??“邹野…!!!!”

??谢楿几乎崩溃又兴奋地大吼,喜极而泣,泪水哗哗不要命的流,她的嘴却大大咧开一个有些滑稽的笑。

??“我t爱死你了…!!!!”

??她激动地向前跑,往男人方向狂奔,一跃而起,跳到男人身上,第一次如此放肆,揭开了一直以来的束缚和面具,又哭又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而男人,在她迎面跑来时就张开了双臂,等她高高跃起,有力的臂膀就将她稳稳抱住。

??黄昏中,少女两手紧扣男人肩颈,把头埋在对方怀里,而男人则托起少女大腿,两人紧紧相依。

??很久很久的后来,在这片沃野,长出了一棵大桂树,它高昂头颅,直面雨打风吹,却越发挺拔沉稳,枝叶繁茂。

??——

??归途中。

??谢楿紧紧箍住邹野的腰,头也与对方宽阔的背相贴。

??晚风裹挟淡淡桂花香袭来,她纵情轻嗅,再没不耐皱眉。

??还心想:

??桂花虽香,却不及爱,自由,还有你——

??我的老大哥。

??

??

??

??

??

?1

??一切的开始,是场雨。

??疯狂到,仿佛要浇灭生机,摧毁一切的暴雨。

??余凡迅速吃了药,打着伞下楼拿快递。

??雨夜是见不到月亮和星星的,但她知道,第二天这个旧城就会从晨雾中苏醒,用恶鬼的利爪提拉人们回到自己的岗位忙碌。

??这个世界不待见停滞,连带休息,懒惰也一并鄙视?。

??她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看了医生后又调职了,最终兜兜转转去了个三线开外的城市生活。

??驿站有点距离,她绕着巷子左转右转,到了驿站见门半关着,吼了几嗓子也没见人。只好自己进去一边对手机翻找柜号,另一边抬头四处打量,最后终于拿到了一个巴掌大的纸盒子。

??她看了看日期,见鬼,这个货延迟了这么久才送到,整整晚了一个星期。心里犯嘀咕,但也是有些无奈。

??雨声噼里啪啦跟炸油锅似的,其他声音落入耳中都被削弱,听不真切。

??轰隆轰隆,刹那间,开始电闪雷鸣。

??她不敢停,踏着雨水朝出租屋狂奔,伞的作用聊胜于无。从头到脚湿了个遍,在初春时节,被迫洗了个冷水澡,让她潮的慌。

??车流稀疏,偶尔几盏车灯打过来,晃的余凡睁不开眼。

??雨丝细密如钢针,刺在伞身,也扎在她大腿以下。

??她扯着直淌水的裤腿向前狂奔,耳边只有暴雨声如洪流席卷,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天地一片苍茫死寂。

??金属广告牌被雨水砸的噼里啪啦响,霓虹隐在雨夜,模糊不清,像是上个世纪港片老景,隐约散发一种陈旧古朴的气息。

??仿佛有灰尘,锈,旧街浮现眼前。

??转角处,她“啪”的一下被撞到,向后踉跄几步才站稳。

??刷啦…刷啦…刷啦……

??雨音闹耳。

??眼前是个从头湿到脚的男人——他没带伞,穿着黑大衣,黑裤子,黑皮鞋,水珠浸白了一张英俊的脸。他没吭声,相撞后愣了几秒,才如老旧故障的机器一样,缓慢拉进发条,僵硬抬头,看向余凡。

??男人看起来三十上下,皮囊介于青年和男人之间,身材高大修长,四分青涩,六分沉敛。滚水坑里似的,衣服混杂斑驳泥污,活脱脱一个狼狈落汤鸡。

??湿漉漉的水,流描摹着他脸的轮廓,暖黄的微光也照在他苍白的脸,那一瞬间余凡看见男人怔住了——在与自己对视后——男人的黑眸闪烁着泪光,他几乎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和不可置信,颤抖着唇,艰难回望。

??余凡注意到了男人的不对劲,立即警惕地后退一大步。

??与此同时,男人微微睁大了眼,瞳孔皱缩,抿唇,似乎看起来有些受伤和难过。

??哦,这个肮脏,湿透,英俊又憔悴的男人。

??不远处爆发吵嚷,似是出了车祸,余凡内心不安,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远处。也没管男人的怪异,紧了紧握伞的手,头也不回地狂奔回家。

???????——夜深,梅雨季的降水实在惊人。

??窗外噼里啪啦响了整夜。

??她皱着眉,伸懒腰,舒展酸痛的胳膊腰背,洗漱梳妆完毕挎着包准备上班。

??出门时,她注意到门口的地毯上有一摊形状莫名的水渍,就像是有人淋湿然后在门口坐了一夜一样。

??顿时,她心里一阵后怕,随即想起了昨晚遇到的男人……莫非…??

??是跟踪狂!!

??脑海中立马回忆起男人古怪的行为举止,颓废诡异的神色,还有那双掺杂悲痛的眼。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神经病,还被对方跟踪找到了住址,面上不禁腾升一抹浓重担忧。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走出楼房,用余光仔细打量着四周,却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后只能先把这事放一放,赶着去上班。

??——

??晚上8:00,先是延时开会,然后又被傻逼领导催着加班,逼得人只想呐喊:社畜的命也是命啊。

??从公司出来后,余凡拖着疲惫的身子停在门口,看了眼阴沉的天,不免深深叹口气。

??有些操蛋。

??不管是工作,还是人生。

??就像她当年匆匆忙忙脱离家庭,一个人跑出来到大城市打拼,奋不顾身想要摆脱那个“吃人”的陈腐封建乡村一样,她现在,也有些想摆脱这种不自由了。

??但她理智上知道不行,她需要一份工作满足自己温饱,而不是坐吃山空。甚至,她要自己一个人活的足够有质量,以至于她这么些年都废寝忘食,埋头苦干。

??身为一个女人,世俗上相夫教子,不许抛头露面,应成为贤妻良母这个固有身份的——可悲的女性。

??被歧视性别,被冷嘲热讽,被剥夺大大小小的权利与机会——女人。

??这个她从小到大,被她刻在骨子里的不忍。

??她以为自己离开了那个用唾沫星子淹死人的地方就会好很多,也是出来后,她才发现……并没有。

??职场里,高高在上的男权主义不会允许一个女人大大方方“展露”自己的智慧,他们不允许女人有智慧,以便于女性能更好地被他们所掌控,千百年来都这样,不是吗?若是一个女人有钱,有权,有势,他们首先看到的不是女人本身以及她的才干,而是外表——“她有什么资本被看上”“勾搭了哪个老男人”“陪睡了多久收了多少东西才站到高位”。

??他们不会,很难对一个女性生出真正的尊敬和敬畏之心——因为当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时,他已经在几秒内将你做好评判分类了—譬如“胸大不大”“长的漂不漂亮”“皮肤白不白”“屁股翘不翘”——这些都有个共同指向——“好不好肏”。

??是的,第一眼,他们可以略过初步认识,也不会想交往后的相处或是白头偕老,而是性欲。他们乐此不疲将女人物化,挑挑拣拣,你要说,女人现在不也对男人挑挑拣拣吗?

??嗯,很可笑,弱者对强者的凝视抗争,是对强者的认可和褒奖,这会让他们部分人更为自信。因为他们掌握着女人千百年无法企及的社会地位,权势,和社会资源。

??这从来不是动态平衡的平等,天平一直有倾向的。

??并不是所有男性都这样,但,绝大部分都有,只不过是表现出来的程度深浅罢了。

??……

??余凡抱着这种想法,顽强闯荡着,她几乎废了吃奶的劲儿想要拼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固然她已经非常优秀了,却依旧感觉头上压了座大山。

??——

??愣在原地思索许久,余凡觉得自己腿都要麻了。

??很快,她又认为就这样回家似乎有些不妥,万一那个怪人就在暗处守株待兔呢?

??太危险了,她不敢贸然尝试。

??为了放松一下,泄去满身疲惫,她脚步一转,叫了辆车去本地一个挺有名的酒吧。

??幽暗的环境和低调舒缓的音乐令她感到平静,要了杯白兰地,余凡就坐在吧台边漫不经心地喝了起来。

??偶尔,她会感觉背后有那么一两道目光,直直投向这边,似打量又似窥探。她通通没理会,压下心中的厌烦,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地饮。

??三分浅醉,七分清醒,余凡站起身结账,随后决定最近找个旅馆住。

??没想到,这时有个男人硬凑上来,捧着杯酒笑得有点不太美妙——某种极度自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透露出一股油腻,显得猥琐,且不怀好意。

??那男人目光先是从余凡脸到脚快速扫了一眼,余凡注意到在脸和胸部时,男人目光有所停顿。她几乎一瞬间就厌恶的想吐,犯恶心,想直接给男人磅磅两拳。

??“美女,有空吗?喝一杯~”

??那人毫无自觉,原本就一般的脸被这副做派更加拉低印象分。

??她狠狠皱眉,酒都醒了几分,没理会男人准备离开,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

??“那个…美女,别走嘛,咱们认识认识……”

??“走开,我没兴趣。”

??冷冷开口,可男女力量天生悬殊,她很难挣脱,一时彼此僵持着,她狠狠瞪着对方。

??那人莫名被激出一层冷汗,却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怎么被个娘们儿吓到了,反而更加明目张胆。

??这边起争执,拉拉扯扯的,引起不小骚动,周围人没敢贸然上前,只是围观看热闹,也可能是怕惹祸上身,但余凡快被气疯了。

??男人还不肯放过她,叽叽歪歪说了些什么。像是在辱骂她脾气坏,没眼光什么的……

??余凡突然想笑。

??然后她就冷笑出声,被气的。

??就在她准备一脚踹开男人时,一只大手袭来,狠狠掰开那男人抓她的手。

??沉冷的杀气……弥漫……

??令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下来。

??“啊呀……痛!!你谁啊你,草特么的爱多管闲事!!”

??那人气急败坏,怒着脸看来人,却被一双阴沉沉的眼震慑的不敢说话。

??那是一种暗含暴怒的逼视,比刀锋利,形如鹰隼。

??咔嚓……

??余凡拍下照片和视频,冷脸睨着对方:

??“别来纠缠,这是性骚扰,我已经留下证据了,你要和我去警局一趟吗?”

??那男人羞恼不已,指着她点了几下愤愤走了,有些落荒而逃。

??“谢谢。”

??疏离道谢,余凡转头大步离开。

??谁知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紧随其后,是那个帮了她的人。

??酒吧太暗,出来后她反而能借助路灯看清,是那个雨夜撞了她的男人。

??“………是你?”

??余凡心情复杂,本就不好的情绪更差了,几乎不耐烦发火:“你是谁?!跟着我想干什么?”

??视野中,男人英俊的脸瞬间惨白,抖着唇,艰涩开口:“……y………yu……”

??他像是很久没有开口反而不太会说话一样,嗓子颤了好一会儿也没发出声,只有薄唇张张合合,像是努力急切在比口型:“余……f……fan……”

??他最终说出来了,是她的名字。

??像是辗转在口中,咀嚼练习了千万次,最后才能吐露这几个古怪的音调。

??“……”,她蹙眉,“……你认识我…?”

??“……en",男人愣了愣,感觉声音还是发不太出来就赶忙点点头。

??“可我不认识你。”

??确信的,冷漠疏离的话语从女人口中泄出,让男人几乎错愕,如遭一击重锤。

??眼中闪过细碎的失落受伤,男人咬咬牙,最后只能扬起一个难看的笑——他表情看起来像是破碎的,哭的,眼眶湿润通红。

??“你不会说话…?”

??狐疑的口吻。

??男人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站在原地更木头一样接受女人的打量和审判。

??余凡只觉得诧异,脑瓜子嗡嗡的。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

??哦,或许也可以说,是“余凡”认为的“初见”。

??这时,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她将陷入怎样的深渊。

???????

她以前总会梦见个男人。

??熟悉的脸,清俊,温柔——她喜欢真诚温柔的人,总是情不自禁会靠近。

??那是在山村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后来,这抹光亮,也同她一样在闲言碎语,在被冒着血腥味的口腔咀嚼,吐出来的,是累累尸骨,血肉模糊。

??——曾经,她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女孩。

??她被看不起,因为她是个女孩。

??她妈被看不起,因为只生出个女孩。

??她家被看不起,因为,只有一个挑不起大梁的赔钱货——女孩。

??余凡不理解为何会这样,只是她爷爷奶奶对她冷嘲热讽,偶尔对母亲吐出刻薄时,心里愤怒,不解,又难过。不过,还好,她还能上学,她企图在这种环境下安慰自己。

??后来甚至一直对女性歧视女性疑惑不解。

??反正,就憋着口恶气,好好活着。

??她讨厌邻居家的两男孩,恶劣,顽皮,任性,嘴巴脏,无脑,傲慢,自私。

??她常常被兄弟两个打过,当然,她狠狠还手了,可一对二,她吃不消。他们,甚至抢走她的玩具,小男孩洋洋得意对她做鬼脸,她气闷的要哭不哭,母亲却指责:你是姐姐,要让弟弟们。

??真见鬼………!

??有一次,她看到村口家的空巢老大爷来自己家串门。他和母亲隔着一张桌子唠嗑,唠着唠着,脸笑得跟枯萎菊花似的,眼一眯,一只干枯粗糙的手缓缓摸上母亲白皙的手腕,向上揉捏抚摸。

??母亲神色怔了一瞬,面色不改继续眉飞色舞的应付。

??那一瞬间,莫名让她不舒服。

??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迷惑,恶心,莫名的憎恶。小学时,某次跟着回外婆家,房间不多晚上和舅舅睡,深夜时,一只大手在她下体隔着裤子用力扣挖捣鼓,将她痛醒,她不明白那是什么,只当舅舅睡糊涂了。初中时,学校组织秋游,大家一起在展览园广场做活动时,玩“众志成城”都没站稳倒下了,旁边看护的一群保安嬉笑着上来扶她们,她被一个男人搂着双腋提起,然后男人的手用力蹭过她刚发育的乳房,故意邪笑着揉捏两把………

??那些模糊的回忆被恍惚记起她才知道自己曾经历什么。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小时候还挺听话懂事,就是这样的她都屡次被袭击,跟何况其他的女性——她们从出生起——就是水深火热。

??女性是一种处境。

??以至于她长大后孤身外出时总是警惕万分,她讨厌大多数男人的目光,那是把罪恶的剪刀,妄图撕碎每一个过路女人的衣服。

??久而久之,她开始厌男,厌恶儿时记忆的种种,厌恶色情片里丑陋的脸,身材,还有那根属于雄性的屌,厌恶路上每一个向她投来的不怀好意的打量。

??——

??她十二岁那年,村里来了不速之客。

??一个躲债的老板带着两个儿子在她们村住下了。

??两个漂亮优秀的儿子,和一个成熟儒雅的男人,与这里格格不入。

??任晗是个结巴。

??余凡第一次碰见男孩是在河边洗衣服时——那个男孩长的好看,用他们的话说——长的好“乖”,穿戴整洁干净,眉眼柔和,气质安静,活脱脱一个小少爷,跟邻居家咋咋呼呼的野小子完全不一样。

??她当时克制自己别老看人家,而任晗,这个当时只比她大五个月的少年,则蹲着她上游玩水,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恬淡闲适,唯美的像幅画。她一眼就记住了。

??“姐……姐……”他转头看余凡,眉眼弯弯:“这……河里有鱼……鱼吗?”

??略微卡壳,一字一顿的古怪音调传入余凡耳中,她先愣了愣,然后拉长耳朵努力听清:

??“有的。”

??她有些怕生,所以淡淡回了两个字,心里紧张不安。

??男孩倒是自然大方回望,一双浅棕色的眼干净又漂亮,似乎也并不在乎自己口吃,嗓音清冽温柔:“那都…有什么鱼…啊?”

??嘿,这倒是把她给难住了。余凡只能叫的上一两种,其他的要么不认识,要么是叽里咕噜的方言没有学名,她略微沉思,倍感窘迫:“就草鱼,鲤鱼,鲶鱼…小白条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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