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节
蜿蜒走了两日,潼关在望。
老曹便令停下,正要派人去关上交涉,但见关门开启一条缝隙,一个年轻战将,领着二三十骑士飞奔而出,停于一箭之外,大喝道:“你等哪里人马,何故来到潼关?”
老曹正要说话,却听曲端惊喜高呼:“刘锜!你没死?”
对面那将神色一变,把眼睛猛揉两把,定睛看来,大笑道:“曲兄、王兄,你两个也没事么?”
纵马飞奔而来,王彦指着笑道:“武节度,此人叫做刘锜,那日老种相公兵败,是我四个杀去了汴梁,后来梁师成令我等出城野战,他带兵绕击敌后,女真兵忽然杀出,彼此都杀散了,我还道他死了咧!”
说罢下马,和曲端、刘锜,抱在一处。
刘锜欢天喜地笑道:“小弟此前被杀败,无路可去,便往西投小种相公,哥哥们如何也来了潼关?”
曲端叹道:“说来话长,这是青州节度使武植,且带我们入关,见了小种相公,细说不迟。”
刘锜连连点头,却又苦了脸道:“小种相公军纪森严,你们这般多人……”
曹操接话道:“放心,如何会让你为难?”便留军驻扎关外,只点了史文恭陪同,加上曲端、王彦,一共四人,随着刘锜入关。
刘锜引着四人,径直去见小种相公,不多时,到了一处石屋,令侍卫禀报。
片刻,石屋中迎出三个人来,刘锜介绍到:“这便是小种经略相公,这位是京兆弘农节度使王文德,这位是小种相公的爱将黄友。”
老曹一眼看去,除了那个黄友四十上下,余下两个都是老将,居中穿着文官服色的,大约便是小种,须发花白,神情疲惫,身躯高大,却是瘦得皮包骨头一般。
老曹抱拳道:“久闻小种经略相公大名,今日有缘得见。在下青州节度使武植,奉了皇帝之命,要出潼关讨贼。”
“出潼关?”那五十余岁老将大叫一声,满脸惊诧:“出什么潼关?潼关外面,全是夏狗。”
老曹笑道:“若无夏狗,我出去观光看景么?”
老将怒道:“恩相,你看这厮如此无礼?”
史文恭冷然道:“分明是你这厮无礼,你自家畏敌如虎,只道我等也一般?你要庆幸今天来的是我,我哥哥带焦挺来时,你此刻已在地上睡着了。”
老将大怒,上前便要放对,小种相公大喝道:“住手!”老将愤愤而退。
小种相公皱眉看向老曹:“管好你的部将!你虽是节度使,老王也是节度使,你如何敢对他无礼?”
曹操抬头,淡淡道:“我若没记错,王节度应该是随老种相公一路,如今却来了此处,不知老种相公,又在何方?”
小种相公看他半晌,这才道:“家兄被圣旨急召,中了辽兵诡计,兵败黄河,伤病交加,是韩存保韩节度,还有部将曲克、马忠,保着退入山中,近闻西夏人分兵打太原,家兄拖着病体,领残军往太原去了。”
曹操听了,微微喟叹,赞道:“老种相公,不愧大宋肱骨,这般年纪,这般伤势,这般局势,仍是迎难而上,实在不易。”
小种相公听他这般说话,面色稍缓:“食君之禄,自当尽忠。你到潼关究竟何事,是寻家兄,还是寻我?”
曹操皱眉道:“方才不是说了?我要出关去打西夏。”
王文德冷笑出声。
狼烟席卷潼关西(四)
曹操见王文德冷笑不断,再看小种相公,一双花白眉毛深锁,也是不信之意,不由叹息一声。
王文德疑是嘲讽他,发作道:“武节度,你叹气何意!”
曹操淡淡瞥他一眼,扭头看向斑驳关墙:“夫为帅者,无论何时何境,心中攻守二字,皆不可失。我若攻时,心中须存守字,我若守时,心中须存攻字!”
“唯存守字,所以敌不可胜我,唯存攻字,所以我可以胜敌。”
他这番话,小种相公若有所思,咂摸片刻,好奇道:“这时哪家兵法?我怎么不曾听过?”
王文德一旁笑道:“只怕是他自家诌来句子,故意让我等不解。”
老曹一笑,翘起拇指道:“王节度好见地,果然是我自家诌来。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王文德绿林出身,厮杀勇猛,经验颇丰,除此外省得甚么军法?
正要嘲笑,小种相公却是惊声道:“你所言心存攻守二字,便是用来解这一段?”
老曹点头,小种相公低头沉思:孙子意思很明白,会打仗的人,首先是让敌人不能轻易战胜自己,然后等待敌人露出破绽,找到胜机。前者是自己的事,自己不能露出破绽,后者是敌人的事,随着时间推移,敌人破绽的暴露几乎是必然。故此,真正会打仗的人,比的是谁的错误更少。
而老曹之解,所谓攻时心存守字,守时心存攻字,就是从心态上始终充分准备,以便更好地杜绝自家破绽,并更精准的把握胜敌契机。
王文德这阵子在种师中帐下听令,极服他治军手段,见他沉思不语,也把舌尖上的脏话,吞回肚里。
不止小种相公,曲端、王彦,也均面露沉思。
曹操觑得众人神情,又缓缓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何为九地之下?使人不知我所在也。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何为九天之上?使人不知我何来也。”
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世上各行各业,大多如此,说的天花乱坠,都是唬外人,于行里人,真正是一言可破迷障。
譬如番茄炒蛋,好吃秘诀,不过“蛋清减半”四字,若无人说,炒上一生,也自难透。
小种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闻言不由点头,赞道:“妙!敌不知我何来?岂能守我?敌不知我何在?岂能攻我?此真知兵之言也。”
王文德奇道:“怪哉!譬如我守潼关,潼关便在此地,天下皆知,他岂不知我所在?恩相你莫被他骗了,这话原本不通。”
曹操笑道:“呵呵,城池可测,人心可测否?他见潼关在此,便以为我守在此,我若径直兵出,直袭兴庆府,他知我所在?何来?”
王文德讥笑道:“又胡说!我若打得过他,何必守在此?还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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