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要知曹操自和这二弟相认以来,从没见过他这般失心落魄之态,心疼之下,盛怒早已难遏!
眼见周侗被自己骂的两眼发直,曹操犹不解恨,连连冷笑道:“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枉我等千里迢迢来拜见,没想到号称天下武宗的竟是这等货色。真乃天下武夫之耻也!武夫者,族之骨也,国之刀也,若练武之人都这般没胆没骨、畏权怕势、不知是非、妄谈忠义,我辈汉人岂不是活该受人欺凌?就你这等货色,也配大言烈烈,看不起我家二郎?吾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一席痛骂,句句戳心,将周侗引以为傲的骄傲,剥皮般活活剥下,那等痛楚,若非当事人岂能明白?此刻能理解周侗的,怕是也只有被诸葛亮活活骂死的王司徒了。
不过周侗一生习武,老而弥坚,自有一套颠扑不破的人生理念,虽然吐了口血,又被骂的难堪,倒是没有要气死的意思,死死盯着曹操,提起长枪指着他,一字一字道:“我儿,记清此人面貌!巧言令色,善弄人心,险恶诡谲,天性狂悖,他日乱天下者,必此人也。”
岳飞缓缓点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曹操,似要深深铭刻入脑海。
曹操心中微微遗憾,这少年天资罕见,不管是以他自家眼力,还是樊瑞的推断而言,都是一代将种,可惜经此一事,怕难为我所用。
暗叹一声,对岳飞道:“岳飞!记住我和你说的话,为将之道,首在知机!察阴阳之变,知乾坤之理,明人心阴私,掌进退之道,庶几可保其身。保全此身,才好做事。你别被这老儿教傻了,不然任你有翻天的本事,也难做成大事。”
岳飞恨声道:“我义父胸中,自有煌煌大道,非汝鼠辈所能得知。我承义父之志,自当躬行大道!你那套花言巧语,莫要拿来骗我。”
曹操听得大笑,手指点着他道:“区区小辈,看你有几分天赋,不忍你蠢死,这才教导几句,听不听都有你。最后教你个乖:为人处世,莫要一味刚强,譬如你现在对我大放狂言,有何益处?今天是我心宽,若是换个心窄的,现在就宰了你几个小子,洗荡了你这村坊,又有何难?”
说到最后几句,语气肃杀阴沉,却是当真引出了心中杀意。
岳飞闻言一凛,曹操这边,自武松而下,栾廷玉、石秀,各个气势不凡,一看就是罕见高手,吕方几个,神完气足,也自不弱。还有樊瑞,目中异光闪烁,披着长发,不时怪笑,显然怀着邪门手段。
对方若当真要洗了这村坊,自己几个如何能挡?义父武功虽高,却也是年过古稀之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如何胜得过对面这些正当年的狼虎。
当下强忍怒气,低头不言。
至于红红绿绿几个少年,早就吓得筛糠一般,视若神明的师父都被人骂的狗血淋头,之前那点威风早已尽灭。
曹操努力压抑住杀心,和一丝说不清来由的不安,深深看了岳飞几眼,一挥手,带领众人离去。
周侗久久凝视曹操背影,直到看不见时,忽然弯腰,大吐一口鲜血,昏厥过去。
他这倒不是被曹操骂的昏倒,而是为了保护几个小徒,不能由着性子扑杀此獠,故而气闷至极。
岳飞等人惊得大呼,连忙抱了周侗回家,请郎中来看,郎中开了几味药,让人去熬,对岳飞等人道:“老先生急怒攻心,伤了元气,紧要处是年纪大了,我这副药,也只能稳住一时,若求妥当,还当去大名府,请名医来诊治。”
岳飞拿出一贯钱,送走了医生,对几个结义的小兄弟道:“你们几个好好伺候师父,我飞马去大名府求见卢师兄,让他找一个手段高明的名医来救义父。”
几个小兄弟点头应下,都道:“大哥快去快回。”岳飞点点头,去马廊牵出自己的白马,却是内黄县李县令所赠,能够日行一千的宝马,上了鞍鞯辔头,飞马冲出麒麟村。
有分教:英雄自有家国念,烈士独怀忠义心,龙虎相逢生怒气,人间何处觅知音。
狭路相逢玉麒麟
曹操等人自不知气倒了周侗,不过此行败兴之极,难免消沉,骑了马儿慢慢而行。
曹操担心武松心中积郁,叫到身边欲要宽慰他几句,不料武松笑道:“哥哥不必担心我,先前被周前辈说那几句,着实难堪。后来哥哥和他争执,兄弟在一旁细听,也自想明白了,若无哥哥在,武二或许便正是他所说那般,性燥好杀,成不得大事,然而如今却是不同,我这一生跟着哥哥,还怕做不得大丈夫么!既然周前辈的门槛高,那兄弟又何必去攀?受他传艺之恩,记在心中,有机会报答便是。”
曹操闻言喜道:“这般胸襟,才不愧是我二弟!”
又唤牛皋上前:“倒是对不住兄弟你了,你辗转几千里拜师,却因我和二郎故,误了你的机缘。那周老儿能把那岳飞调教成这般,的确是难得的高人,如今却交臂失之。”
牛皋咧嘴笑道:“哥哥这话,岂不是埋汰小弟?那周老儿对小杨说,不要与这干人为伍,这干人里也有小弟在内,可见他本也瞧不上咱。再说那岳飞固然本事了得,我看小杨也不输他,如何就见得是周老儿调教之功?旁边三个穿红带绿的,一般是他徒弟,也没见有何出奇。”
说着摇头晃脑起来:“之前只因独自一个,才想投个师父学些艺业,如今和哥哥们日日相聚,快活无比,还要投什么师父。反正来过一趟,便能和老娘交代,回去哥哥做个媒人,让俺讨个老婆,省得看铁牛哥哥逐日笑嘻嘻的模样,让我胀气。”
石秀听了笑道:“牛兄弟这话不错,你又不似那几个少年,这般年纪,传宗接代才是真理。不要怕,一时若寻不着好的,你秀哥带你去东平府耍子,似你这般黄花男子,还有红包好拿。”
杨再兴听了欢呼一声:“东平府哪家的姐姐漂亮,都在小弟心中,哥哥们只顾来寻小弟带路。”
曹操急忙道:“石秀兄弟,小杨,放着牛安人在此,带坏了牛皋,我等面上都不好看。”
吕方忽道:“方才哥哥有句话最是说到我心底,林教头被高俅那般迫害,他不说去帮徒儿出头,反恨林教头落了草,清理门户的话都说出来了,这等心肠,也配叫做大侠么?”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都为林冲抱屈。
樊瑞冷笑道:“其实以兄弟之见,今日既然翻脸,便当斩草除根!我观那岳家儿郎,定非池中之物,既然不能为哥哥所用,便当早早除了他,省得将来为敌。”
石秀皱眉道:“这话却是没理,那周侗虽然迂腐,又非恶人,反而多有义举。他名望既高,年纪又大,几个徒弟,都是少年,我等杀了他,有损好汉声名。”
曹操笑道:“我知道樊瑞兄弟心思,这等少年,英华天授,来日可期。今日除他不费吹灰之力,来日他成了气候,再要除之,不知要花多大代价。”
樊瑞喜道:“哥哥说的正是,小弟便是这番想头。”
曹操眼望北方,漫声道:“兄弟,愚兄非是墨守成规之人,亦无襄公之仁。若我的目标是宋国,或许今日便顺势除了此子!只是如今局势,大患在北,那岳飞虽与我无缘,却也是汉儿中罕见的英杰,我又何忍伤之!他能有所成就,也是为我分忧,至于说灭了异族之患,他当真和咱们对上……”
曹操微微一笑,眼中迸射出锐利而自信的光彩:“呵呵,难道我等兄弟,还惧怕后生小子么?”
樊瑞为他豪情所染,摇头笑道:“哥哥说的不错,倒是兄弟狭隘了。”
曹操拍拍他肩膀道:“你乃是老成持重之念,并非狭隘。只不过九洲茫茫,英才无数,世间又岂有不历艰险,便登奇峰的道理?待他日龙蛇四起之日,才是我兄弟大展身手之时,吾若不能败尽天下英雄,又凭什么把汉帜插遍世间!”
他这一席话,睥睨当世,尽显霸主之气,众人听在耳中,都觉豪情难抑,恨不得振声长啸。
时迁兴奋地叫道:“随哥哥荡尽天下英雄之日,便是我等兄弟留名青史之时!我时迁倒要让世人知道,便是一个偷儿,也未必做不得万户侯!”
曹操听了大笑,高声道:“若真有那日,云台阁中,吾等兄弟同享万世香火!”
一番话,先前的压抑感荡然无存,众人齐声大笑,策马扬鞭,就在苍茫平原上狂奔起来,当日便回了大名府。
依旧在昨日歇宿的老店歇了,次日睡到上午,不慌不忙用了酒饭,便上路回阳谷,谁知出城门三十余里,经过一个冷僻处,忽然冲出一彪人马拦住去路。
曹操等人停下马,见那伙人约有五六十个,都穿白色劲装,一个个神色精悍,各提刀枪,亦不敢小觑,吕方出马喝道:“你等是什么鸟人?为何挡着我等?”
那伙人中有个叫道:“我亦不愿来为难你们,只是你们不该得罪我师父,他老人家气得病重,我这做徒弟的,岂能不为师父出头?”
说话间,那伙人左右一分,露出中间一匹神俊的白马,上面坐着个相貌堂堂的好汉,二十八九年纪,八字眉,麒麟眼,身躯高大,披挂一副银光鱼鳞细甲,披散着头发,显得极为潇洒,手中一条丈二钢枪,神情睥睨骄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