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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石秀是个乖觉的人,看出曹操兴致不高,也不多言,自家寻思:“眼见顺顺利利打得城子,剐杀一众狗官,又新添许多好汉投效,可谓收获极丰,为何哥哥反而不乐?莫非是把名头让了给梁山泊,因此不快?也不对啊,本是他自己要让,而且本也有心收服梁山,这名气不还是烂在自家锅里的肉?”

一时心中揣测万千。

曹操走了一程,察觉到石秀有些不安,自家开口道:“兄弟,你看这区区一个江州城,便有如此多人蒙受苦难,我们见了不快意,便骂狗官骂昏君,可若换个人做皇帝,天下真的就会好吗?”

石秀看看左右无人,大起胆子道:“若依小弟说,哥哥若能做了皇帝,兄弟们都做大官,爱民如子,自然比这些狗官做的好。”

曹操摇摇头:“咱们这些兄弟,虽都是有肝胆的汉子,但若说当真有多好,却也难说。兄弟你是素爱济危救困的,一身本事却从不倚强欺人,的确是个好人,还有裴宣心底无私,也是好人;其他的,栾廷玉,秦明,黄信,薛永、吕方、郭盛等等众人,不过常人而已;至于穆弘、张横、黄文炳之辈,或是作恶一方,或是谋财害命,或是贪权善妒,说他们是坏人也不为过。”

石秀越听越迷糊:“哥哥若是看不上他们,如何还做得兄弟?小弟却是不明哥哥的心意。”

曹操笑了笑:“我看人,倒不单纯以善恶论之,在我看来,什么好人,常人,坏人,都是目下一时之事,遭际不同,环境有差,性子便也有变化,好坏善恶,原本都在此心一念。好人或许会变坏,坏人或许也会学好,因此便需要有一个章程规矩,以遏制人心之恶,引导人心之善,这个规矩,我以前觉得便是朝纲国法,但今天却改了主意。”

石秀颇有慧根,曹操这么一说,他便懂了:“哥哥是说,若能以章程规矩管住人心,咱们不必管一个人心里怎么想,只要他肯守规矩,肯行好事,便是好人,那不正是朝纲国法么?”

曹操苦笑道:“若当真按国法,蔡九等人早就该死,为何却一直坐享荣华?若按国法,那老婆婆早该沉冤得雪,为何竟被生生逼疯?只因执法之人,无形中便有法外之权,那律法既不能一视同仁,便不再是律法,规矩若不能约束所有人,自然也就不成规矩,只是少数人手里名正言顺的刀子罢了。”

石秀听了细细一想,恍然大悟:那些掌权的狗官,口口声声国法律条,却如何肯用那法来拘束自己?除非更高一层的人来辖制他,然而问题总是一样,更高一层的人,或肯辖制下层,又岂肯拘了自己呢?

越想越觉无解,不由抓着脑袋,苦起脸道:“难,实在是难,大哥可有良策?”

曹操吐出口气,无奈道:“我若有良策时,也不至于憋闷了。”

老曹虽是一世雄主,但细细论来,其实他一直都处在争天下的阶段,战争时期,满足战争需求就是最高需求,这一点关乎生死存亡,与和平时治国大不相同。而他没有真正统一国家,因此对于真正意义上的治国,其实是缺乏经验的。

若是论及如何练兵,如何统率部下,如何决胜疆场,老曹乃是大行家,但若说如何能使国泰民安、吏治清明,他虽有许多设想,却也没能真正实践过。

来到这宋朝一年多来,他也曾细细观察,虽然有强敌在此,暗流潜伏,毕竟引而未发,明面上承平多年,百姓的日子若比起汉末,已然是神仙活法。可就是如此世界,也满眼都是强取豪夺、恃强凌弱之举,譬如西门庆一度险些将他害死,而待他真灵觉醒,实力变强,转眼又让西门庆家破人亡。

这世道,百姓们虽然大多都能活命,但真正活出了人应有的样子么?只怕未必。

这些念头一直隐隐在他心中盘桓,直到今日剐蔡九,亲眼见到被世道逼疯的问天婆婆,才一下爆发出来,即使以他千锤百炼的心性,都不由感到茫然。

——就算我推翻了宋朝,打败了金辽,这个天下就真的会更好么?曹操此刻全无这番自信。

看惯了曹操意气风范、指挥若定模样,第一次见他这般低沉无助,连连叹气,石秀没来由为大哥感到心疼,故意笑道:“哥哥想得太远,我们如今只是江湖上意气相投的一群好兄弟,这些烦恼,待大哥真做了皇帝再去操心也未迟。”

曹操听了,不由展眉一笑:“兄弟这话倒也不错,或许是我庸人自扰吧。”

石秀见曹操笑了,顿时轻松不少,其实他并不知,其实正是这看来仿佛庸人自扰般的思虑,形成了真正雄主与政客的分水岭。

很多人觉得理想主义者天真可笑,殊不知那些真正的雄主往往便是理想主义者。

一个随时可以当皇帝的人,却一直珍藏着大汉征西将军的初心未忘,这样的人,所考虑的事情永远不会完全停留于现实当下。

石秀自然想不到这些,他正绞尽了脑汁想说些趣话,来使大哥开怀。

正苦思冥想,忽然眼前一亮,一座挂满彩灯的小楼出现在眼前,门上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怡情楼。

“哥哥!”石秀一下拉住曹操的袖子。

曹操扭过头,一脸疑惑。

石秀脸红微热:“这、这是个青楼。”

“是啊。”曹操理直气壮道:“要不我们来此干嘛?”

石秀愕然。

“今夜胸中烦闷,但这等事又不是一时三刻能想出所以然的,正好大事暂了,特地要来放松一二。”曹操脸上神情,仿佛刚才那个为了家国天下操碎心的人不是他一般,得意道:“我特意问过张顺,此城中有伎女否?张顺说只怡情楼便是江州第一去处,俗话道群赌单嫖,本打算自家独来,谁知你定要相陪,干脆也带你开开眼界。”

“小弟……小弟还是在外面等哥哥吧。”石秀脸色愈红。

曹操奇怪地看着石秀,渐渐露出老兵看向新丁的笑容:“兄弟你莫非竟还是黄花小伙?那为兄可更要带你见识一番了。”

有分教:盘古开天数千秋,微民疾苦几时休?茬茬恨苦如鸡韭,世世凄惶做马牛。纵解布衣换紫绶,复持官斧剔人油。立心天地谈何易?一醉沉沦万古愁。

怡情楼石秀喋血

“两位官人,良辰美景转瞬即逝,如何不及时来快活,只在门口打转转?”

一个年近三十的老鸨子,相貌妖媚精致,穿得遍体绫罗,一边口吐诱惑之言,一边扭着妩媚的身子,从门口出来,左手挽住石秀,右手搂住曹操。

石秀下意识屏住呼吸——他习惯的是酒味、汗味、血味,几时闻过着浓烈入骨的馨香?瞬间僵硬,腿都不知该迈哪条,丢了魂似的,任由那女子挽着走。

女人拐着石秀的手臂触碰到怀中硬邦邦金银,暗自喜道:“没开窍的雏儿,活该老娘今日发财。”

想得正美,忽然臀后只觉一松一紧,一掐一揉,饶是个红粉中的魁首,骗尽须眉的妖王,亦不禁浑身一颤,打从脊椎里透出一阵麻,差点一跤软倒在地,不由大惊:“什么高人,竟有如此了得手段?”

侧头急看,自己右手那矮汉子一脸正气,轻轻一嗅手指,潇洒笑道:“欺负我兄弟可不算本事,有什么能耐冲我当哥哥的来!”

这汉子个头虽矮,相貌也不俊俏,偏偏脸上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和豪迈,没来由令人心折。

若是小娘子,也未必能看出端倪,可这老鸨子十四岁挂牌,十六岁当花魁,十余年来混迹风尘,见识过多少形形色色男子?早磨砺出一双慧眼,任你何等辉煌衣冠,也看得出禽兽本色。

心头不由一颤,暗道乖乖,好个奢遮汉子,这番气势,便说是汴京来的王爷也信得。况且寻常王爷,贵则贵矣,又何来这舍我其谁的霸气?

当下不敢怠慢,使出平生手段,娇声道:“啊呀我的爷,我的亲哥,奴家一个苦命的女子,何曾有本事欺负人了?倒是爷这般好汉,我家的小娘子一个个都娇滴滴似水一般,可要先求爷多多怜惜她们呢。”

曹操哈哈笑道:“你如何没本事?刚刚十字街口剐了蔡九,满地杀的都是人头,没本事的,谁敢今夜开门?”

老鸨子心头一颤,压抑住惊恐,娇喝道:“杀得好!爷不必担心,奴家早已打探清楚,那是梁山好汉进城,为百姓做主申冤,若不是他们秋毫无犯,咱又岂敢开门营生?亲哥呀,你只管放心耍子罢了。”

她心道:这汉子气势惊人,若不是朝廷贵人,便定是那梁山的大贼头。是了,如今梁山贼众占下江州,贵人谁敢轻出?必是贼头无疑,我却不可说穿,只小心意哄得他欢喜而去,便是上上大吉。

当下将风月场中练就手段尽数施展,娇嗔痴嗲缠七情上面,大半个身子软软倚在了曹操身上,软玉温香豪爽舍出,入得楼中时,那些龟奴伎女一个个都看呆了:这是什么豪客?值得云娘这般拼命?便是当初蔡九知府来耍子,云娘也没拿出一半气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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