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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天亦老

 

又过了几天,成君彦在餐馆打工,正在门外收拾东西时,遇到了小穗。

“成哥。”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碎花衬衫,头发在侧边绑了个麻花辫儿。

“小穗。”成君彦笑,“来吃饭?”

小穗本来只想打个招呼,但正是饭点,正好也要吃饭,就说:“好啊。”

成君彦跟在她后面进去,周敬霄正背对着他们擦窗户玻璃。

小穗选了靠墙的一张桌子,成君彦顺手帮她拉开椅子。

“你现在……”成君彦给她拿了张菜单,“还在金盛吗?”

“不在了。”小穗说:“成哥你临走的时候不是跟我说让我考虑考虑换个地方工作嘛。”

“我想了想,还是去做点别的吧。”她笑起来很好看,“跟你一样,找个餐馆,要不就去自己摆个小摊。”

“挺好的。”成君彦点头,真心实意为她高兴。

她看着菜单,最终点了一个青椒炒鸡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成哥,我就先点一个菜。”

“没问题。”成君彦去别的桌上给她拿来了纸巾,倒上一杯茶水,“稍等,一会儿就好昂。”

小穗乖巧:“好嘞。”

菜很快就上了,小穗安静地吃饭,一会儿成君彦端来一盘冷食拼盘,小穗忙说:“我没点呀。”

成君彦说:“老板送的,我们老板经常这样。”

纪姑在后面笑,“小姑娘慢慢吃。”

“谢谢老板。”小穗甜甜道谢,认认真真吃饭。

成君彦在前台那儿站着,点了点菜单,意思是账记他身上。

纪姑摆摆手,压低声音,“都说了我送的。”成君彦对她笑一笑,去后面干活了。

纪姑嗑着瓜子看着,后来实在忍不住,对着周敬霄喊道:“玻璃都要擦烂了,敬霄欸。”周敬霄就拎着桶面无表情地去擦门。

到饭点,店里开始忙起来,成君彦在后面帮忙备菜,周敬霄进来,“门口有人等你。”说完就走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成君彦抽空出去看了一眼,见小穗站在门口,一直没走。

他跑出去,“怎么了?”

“成哥。”小穗有些腼腆:“我也没别的东西给你,这有一张录像厅的票,你有空就去看吧。”

她把票塞进他手里,“可惜就一张,在金盛的时候你没少帮我,你就收下吧,也不值钱。”

成君彦推辞:“不用,那都顺手的事儿。”

“收吧。”小穗语气坚定,“成哥,别在这儿拉扯了,我一会还有事呢。”

成君彦就不再说什么,对她笑出一颗虎牙,“那谢了。”

……

人走得差不多,咏琴和成君彦闲聊:“你哪天去看啊?”

成君彦看了看票上的时间,“后天。”

咏琴也凑过去,“天若有情,我没看过呢。”对他眨眨眼,“和中午那个妹妹去看吗?”

成君彦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声,眼神追着周敬霄,见他要走,连忙追上去,和他并排走着:“欸,你喜欢看电影吗?”

周敬霄:“没看过。”

成君彦哦了声,“什么电影都没看过?”

“没有。”

车来了,成君彦站在原地没有上车,对他说:“我要去办点事儿,你先回吧。”

周敬霄什么都没说,上车走了。

坐上车,他从车窗向外看,成君彦过了马路,小跑着拐进一条小巷,背影轻快。如果他没记错,刚才小穗就是穿过那条小巷走的。

他收回目光,靠在椅子上。麻花辫、碎花衬衫,成君彦的眼光还真是……十年如一日。

他今天没有在七号院所在的车站下车。

周清颐正在山上喂狗,看到从山脚上来的人,停下喂食的动作,“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狼狗迎着周敬霄跑过去,在他身边乱窜。周敬霄看狗一眼,狗就老老实实趴下,呜咽着不动了。

周清颐用手里的食物吸引,狗都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不动,周清颐用小肉干扔周敬霄,“差不多得了。”

周敬霄停下,“芦苇。”

狼狗得了指令,蹦起来在他们两个身前撒欢,从周清颐那里得来肉干,叼到周敬霄面前,乖乖坐着。

周敬霄手伸过去,芦苇把肉干放他掌心,让他来喂自己。

“小芦苇。”周清颐笑着说它,“他喂过你几回啊,不都是哥哥我喂你吗?怎么,他喂的就好吃了?”

芦苇不听,只背对着他摇尾巴,炯炯有神地看着面前的人。

周敬霄随手一抛,芦苇矫健地跳起,准确无误地咬住了肉干,趴在地上吃得津津有味。

“你干嘛来了?”周清颐问他,“小院住腻了?”

“待会儿不行?”

“行。”周清颐弯眼睛,敏锐地在周敬霄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烦躁,走上前揽住他肩膀,“正好,别走了,多待几天,给你看个好东西。”

周敬霄看芦苇吃东西,同意了。

……

晚上,成君彦在院子里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周敬霄回来。

他攥着一张录像厅的票,坐在荷花边上,手指拨弄着里面的水,荡起圈圈波纹,跟小草龟说话:“周里,他怎么还不回来?”

这些天,因为周敬霄受伤,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两人一起吃饭,一起上班,前几天还……周敬霄突然不见了,连院子都空荡荡的。

他趴在水缸边上,快要被蚊子咬死了,才回屋里去,想了想,把票塞进周敬霄的门缝里,如果他回来,一眼就能看见。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周敬霄还是没出现。

成君彦自己坐车,自己上班,自己凑合着随便做点饭。明明之前都是一个人,这会儿竟然有些轻微的不习惯。

“纪姑,周敬霄给你请假了吗?”店里没人,他问老板。

纪姑摇摇头,“小成,我们一开始说的就是日结,他来一天,我给一天的工资,不来不用给我请假的。”

“啊?”成君彦没听他提过这个,有些惊讶,“日结?”

“是啊,他要的工钱很少。”纪姑说:“怕我不同意他在这里,我早就说了,他是奔着你来的。”

成君彦有些恍惚,他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谜,成君彦不想不问,慢慢习惯,忘了周敬霄和他不一样,更不可能长久地待在这里。

到了电影播放的那天,成君彦早起先去周敬霄门缝看了一眼,见票还在原处,喂过鱼,他就去上班了。

下班他直接去了录像厅,决定只等一会儿,周敬霄要是没来,他就进去自己看。

电影开始,老板热心地叫他快进去,他摇摇头:“我朋友还没来。”

他站在门口等到电影快要结束了,周敬霄都没有来。穿的牛仔外套很热,但是老妈曾说他穿这件好看。

“你朋友还没来?”老板问他。

他笑了笑,没说话。

老板让他进去,“没几分钟就结束了,看会儿吧。”

成君彦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在最后一排。

电视里,男主角带着穿婚纱的女主角飞驰在香港的深蓝夜色中,成君彦不知道前面的剧情,跟着稀里糊涂地看。

看到刘德华站在教堂前对吴倩莲说:“如果你希望我们将来会怎样,你就求上帝,赐给我们。”

他还以为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但是转眼,男主角就把女主角留在教堂门口,吴倩莲拎着白色婚纱的裙摆,光着脚在大街上找他。

成君彦问身边的人:“最后找到了吗?”

那人之前动都没动,回他:“找到什么啊,男主角都死了。”

成君彦啊了一声,喃喃道:“死了吗。”

他想电影中的奇迹不是会发生得更加轻易么,一般在结尾的时候,主角会带着重伤重逢,即使没有美好结局也会留下一个悬念。

但在电影的最后,男主角躺在大街上吐了一身血,天际泛起微光,女主角沿着空荡的街道寻找了一夜,最终消失在了荧幕中。

成君彦皱眉,“就没了?”

“没了,走吧。”电影播完散场,有人没走等着看下一部。

成君彦推开门出去,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光亮,站在路边待了一会儿,在旁边买了一盒烟。

他脱了外套,边抽边想,看个电影,前面的甜蜜全没看见,只看到了寥寥的悲惨结局。

周敬霄没来是对的,他们两个,总归也不是能坐在一起看这种刻骨铭心爱情片的关系。

口袋里的寻呼机响了,他用录像厅的电话接听,是老妈的医院打来的,催他交费。

挂断电话,成君彦叹一口气,拎着外套离开了录像厅。

头顶上的太阳照得人全身发烫昏昏欲睡,自从周敬霄为他受伤之后,他做了很短的一场梦,此时也该清醒了。

晚上,龙新棠回家,看到成君彦正趴在门口,他走过去,见他正用小铁丝够里面的什么东西。

“你干嘛呢,哥。”

成君彦爬起来,把铁丝丢到一边,“没干什么。吃饭了吗?”

“吃了。”

“行。”成君彦转身回屋,想起什么,“对了,龙,你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买卖文玩的市场么?”

龙新棠想了想,“有一个地方,挺大的,文玩我不知道,反正什么都有的卖,我刀就是在那儿买的。”

,刻着“天注定”三个字,这下它真的有名字了。

“别的东西都还给你了。”他看着掌心的玉龟,“我只有这个。”

“天注定不是不吉利。”他说:“我当时说的是气话。”

成君彦跟哑巴似的,周敬霄靠着桌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捏捏他的手指,“成君彦,再给一次机会吧。”

看着碎了又修好的玉龟,今天在澡堂,他想到了和周敬霄的初遇,甚至恍然间还闻到了那时的花香,波光粼粼的水面,青翠的草尖上跳跃着蚂蚱,一切都历历在目。

但即使记忆不断地故地重游,也再难以回到当年光景。

他抽出自己的手,“我想想。”

时间转眼到了秋天,周敬霄学着逐渐参与周家事宜,重新开始上学,搬离了七号院,不再每天守着成君彦。

今天,周家山上举行宴会,周清颐要他参加,但对外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生子,来攀谈的人寥寥无几。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后颈在刚才就开始疼。算一算,竟然已经快两周没有见成君彦。

出乎他意料的是,腺体对成君彦竟然产生了类似戒断反应,之前在一起待久了,一切正常,现在猛地一离开,腺体却远无法恢复到之前没有见到成君彦的时候。

而且,之前在夜总会信息素失控时他就发现了,腺体的相互吸引还带来了一些其他的反应。

周清颐离老远就闻到周敬霄的信息素味道,愈走近,愈浓郁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顶着晃动的气流走过去。

周敬霄闭着眼睛,倚着柔软华贵的沙发,头发散在肩头,水晶灯照耀下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不舒服?”周清颐问。

周敬霄疼得咳嗽起来,秀丽的眉毛蹙起,简短地答:“很疼。”

“你先上去休息一下。”周清颐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周敬霄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周清颐便离开了。

……

那边成君彦正在经历一场恶战。

起因是他下班的时候遇到了卖赝品古董的,有个外地人被那倒爷骗得一愣一愣的,眼看着就要掏钱了,成君彦溜达过去,把钱包掉了,捡起来的时候跟那人小声说假的,别买。

外地人没买,成君彦没走多远就被一伙人头上套着麻袋堵在荒废的胡同里,这群人都是亡命徒,棍子照着他脑袋砸,人又多,成君彦完全占了下风。

两人擒住成君彦的手把他踩在地上,一计重重的拳头打得他耳鸣,他晃晃头,血顺着发根流下来。

为首的是个眼镜男人,掏出把弹簧刀,蹭着他的脸教训道:“这次知道知道,以后在外面,别乱说话,别断别人财路。”

“你们住手我报警了!”一道文弱的声音响起,他们同时看过去,只见刚才的外地小老板,一手拎着块砖头,给自己壮胆。

几人都笑了,眼镜走过去,“老板,刚才这小子捣乱,咱没谈拢,不然咱们再聊聊?”

那人后退两步,“谁跟你们聊!你们赶紧走,我已经报警了。”

他这么说,他们却笑得更欢了,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报警好啊。”说着他猛地抬腿踢小老板的肚子,手困住他让他无处可逃,又重重顶向他的胃。

正当他的血液上头,因暴力而兴奋至极的时候,一把刀从身后飞了过来,他一回头,刀尖直抵他的眉心。

他躲闪不及,刀破风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眉心中间因为即将到来的危险而剧烈酸麻起来,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正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刀却在距离皮肉毫米之外停住了。

成君彦手肘一震,带着长链子的蝴蝶刀又回到他手中,眼镜面上镇定,额头上早已渗出冷汗。

外面隐约传来警车的声音,眼镜对着其余人挥挥手,几人冲相反的方向跑去,很快隐藏在夜色中。

成君彦向后靠着墙滑下去,衣领被血弄脏,看向旁边的人,苍白地笑了笑,“你不累啊?”

那人没反应过来,成君彦手肘撑着膝盖低下头去,喘了口气,把小老板手里的砖头卸了,抬手往墙边一扔。

小老板捏得太紧,手指都有些变形,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成君彦抬头,“你肚子疼不疼?”

“还好。”小老板摁了摁自己的肚子,感觉没有大碍。

有滴血从成君彦眉毛滑下来,他眯起一只眼睛:“你在哪住?”

小老板说了一个招待所的名字,成君彦想了想,“不远,和我顺路。”

“你的头还在流血。”小老板很担忧,两人走出胡同口,成君彦问:“你真的报警了?”

小老板摇摇头:“没有。分开之后,我想回去找你,转了几圈,听见里面有人打架……”

“找我干什么?”成君彦正在看手臂上的一处伤口,转头看向他,小老板被这个眼神中的凌厉一震,忙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一张我的名片。”

说完从包里掏出张名片,“今天多亏你。”他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今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成君彦看着手中的名片,“邱霁月。”

“对。”邱霁月应道,“你叫什么呢?”

“成君彦。”

成君彦还未回答,一辆车自面前停下,周清颐的一头白发很是显眼,今天还用了发胶,周家人五官都是一挂的精致,他看向成君彦身边的男生,“这位是?”

“你好,我是邱霁月。”邱霁月说话字正腔圆,周清颐笑着点头,“你好。”

随即转向成君彦:“君彦,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跟人打架了?”

邱霁月连忙说:“成先生都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他从皮包掏出一叠钱,“这是医药费,如果不够……”

成君彦抬手制止了他,问周清颐:“去哪?”

……

“到了。”周清颐停车,“我带你上去。”走了两步,周清颐又返回车上,拿出一个黑色的棒球帽扔给他,成君彦接了,戴上之后只露出小半张脸,显得要比真实年龄小几岁,像个课余时间来宴会玩的高中生。

周家虽在山上,但半山处除了红木楼,还有一座偏西式的白色古典建筑,一共有五层,楼下平日里用来聚会、宴请,楼上是休息的房间,周家人有时也会在这边睡。

周清颐带他上楼,楼下还在觥筹交错,成君彦身穿刚打完架的脏衣服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压低了帽檐,问:“来这里干什么?你还没说怎么了。”

“君彦。”周清颐不回答,摁上电梯按钮,笑意盈盈地对他说:“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听到这话,成君彦背稍弯,向后靠着电梯壁,笑起来有些孩子气:“怎么突然说这么老土的话?”

他摇摇头,想说不信,突然想到自己送出去的天注定,改口道:“原来信过吧。”

电梯到了,周清颐目视前方,带着成君彦穿过铺着丝绒地毯的走廊,向最尽头的房间走去。

他说:“如果,有些事情只能你做,别的人都不能做,你会做吗?”

成君彦不懂,“什么事?”

房间到了,周清颐笑一笑,“秘密。”拍拍他的肩,“进去吧,周敬霄在里面。”

问他什么都不说,成君彦有些莫名,打开房间门,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没有开灯,比走廊要热,他走进去,喊:“周敬霄。”

但没有人回应他,房间里是空的。

但是怎么会这么香,他吸吸鼻子,站了一会儿,准备出去找周清颐,浴室突然传来一声响,他过去敲了敲门,“你在里面?”

还是没人回答他,他感到奇怪,这里的香味更浓了,简直像踩在花蜜里,他一靠,门就开了,没锁。

“周敬霄?”成君彦把帽檐向上推推,浴室很大,里面漆黑一片,他抬高声音,“你怎么不说话?”

黑暗中有稍重的呼吸声,他循声走过去,语气严厉了些,“说话。”

忽然,伴随着一阵水声,成君彦被人大力拽倒,整个人栽到浴缸中,扑通一声,里面还有一个人,发尾顺着水波漂浮着,枕着浴缸的边缘,成君彦的手打到他的喉结,发出一声闷哼。

“疼么?”成君彦在一片黑里变成瞎子,摸索着抚到他的脸,“打哪儿了?”

周敬霄捏住了他的手,力气很大,成君彦衣服全都湿透了,帽子也早不知掉哪里去,头发被压得乱糟糟的,想抽回手没抽动,“你洗澡呢?我出去等你。”

“成君彦。”周敬霄终于说话了,成君彦靠近些,“你声音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哑了?”

“是不是发烧了?”他跪在周敬霄腿侧,用另一只手去探他的额头,“是有点烫,你赶紧起来,别泡了,水还这么凉。”

“成君彦。”周敬霄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松开他的手,十分缓慢地坐直了些,手臂搭在浴缸边缘,声音沙哑,“你帮我拿个东西。”

“拿什么?”成君彦从水里爬起来,抬起吸满水的裤子踏出去,“药啊?“

在他要走的时候,周敬霄很快地又抓住了他的手,成君彦有些无奈:“放开啊,你不放开我怎么拿。”

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松开,末了还勾了一下。成君彦的眼睛此时已适应了黑暗,能看清一点,周敬霄头趴在浴缸边上,头发不停滴水,脸美艳得不可方物,活脱脱像个人鱼妖精。

“在床边的抽屉里,帮我拿过来。”他拍了拍成君彦的小腿,“快点。”

成君彦哦了一声,先找到浴室的灯,啪的一声摁亮了,回头看,周敬霄拿手背挡着眼,他微微一笑,出去帮他拿东西。

扭开床头的台灯,桌上放着玻璃水杯还有一些书,看样子这就是周敬霄平时住的房间。

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个奇怪的东西。

借着灯光他大致晃了一眼,整体是金属材质的,由一些小指宽的皮质带子交错连接,像个面罩,但是又有空隙,不是完全封闭的,两侧还有长长的银链,叮了当啷的,看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

“这什么啊?”他拿过去,周敬霄还在那趴着,见他进来,抬起头。

成君彦这下看清了他的脸,“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很不舒服吗?你嘴怎么流血了?”

他蹲下身,看清了是怎么回事儿,有些急,“你咬嘴里的肉干嘛啊?”说着要去掰他的下巴,让他别咬了。

周敬霄用脸蹭蹭他的手,很痛苦地慢慢深呼吸,“帮我戴上。”

“什么?”成君彦愣住,“哦,这玩意儿是戴的啊。”

他摆弄起来,“戴这个干嘛啊?怎么戴?”

拿到周敬霄脸前比划,琢磨了一下知道怎么戴了,周敬霄很迟缓地配合他固定,他探身看着脑后的几个暗扣,问:“这怎么系住的?看着像几个锁,关上还能打开吗?”

“能。”周敬霄的下半张脸被挡住,头发下面还在滴水,耳后垂下两条细细的银链,链上的荷花坠子像两颗耳坠,晃起来会碰到链子,轻轻地响。

他湿润的睫毛微颤,抬着眼睛认真地看成君彦的脸,声音比刚才还要哑:“锁上。”

成君彦鼓捣了一会儿,叮的几声响,所有的暗扣终于都被一一锁定。

在周敬霄短短二十余年人生里,有太多个身份、说不上幸福的童年、太短暂的母子亲情和需要时刻伪装的青春时期。

什么都匆匆,匆匆相遇、匆匆经历,再匆匆别离。

在小的时候也流过了很多眼泪,在妈妈、奶奶去世的时候,也真的质问过,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谁都不知道,小时候的他有一片茂盛的荷花,还有水量丰沛的池塘。

不在世界任何一处地方,在他的心里。

当他累了的时候,闭上眼睛就可以去到里面,那里永远充满阳光,花瓣上闪亮着晶莹的水珠,清澈的池水一眼就能望到底。休息片刻,再睁开眼睛就一点也不疲惫了。

失去一半腺体之后,他就没有池塘了,只有孤零零的残缺败荷。

再后来,在成君彦奶奶家看到了成牧山,知道了自己另一半腺体的归属之后,他倒没有太大的怨恨,心是麻木的,只是,他应该去愤怒一下才是正常的人的反应吧。

于是他拙劣地、磕磕绊绊地对着成君彦说出了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那个晚上,他也没有睡,在想,不然还是开门告诉他,我说的也不是真心话,只是我应该愤怒一下、怨恨一下。

不然,我妈妈肯定会不高兴,她那样辛苦地把我救了出来,肯定要说笑笑你不要轻易地原谅他们。

还有,也想告诉他,我不想穿那条裙子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那个玉龟,能不能换个别的,我真的不想长命百岁,我想做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很多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应该怎么做。

成君彦疯了的那天,回到自己家,他陪他坐了一个晚上,听着他呢喃着姥爷姥爷,反应了一会儿才想到,他姥爷,不就是我的仇人么。

于是他报复性地收回一点信息素,可是他的信息素却像爱到别人家玩的小孩一样,头也不回地钻到成君彦身体里,沉沉浮浮地陪他做梦。

周清颐说,信息素也是你心情的一种代表。周敬霄觉得不对,他是个例外,他的半截腺体在人家那呢,能不追着他跑么。

心情什么的,一点都不准。

结婚那天晚上,他又一次拙劣地放了狠话,成君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看着走在前面的成君彦,和那些丝丝缕缕追逐着争先恐后跟上去的信息素。

是因为他腺体受损,不能控制,才会这样的。

他走在后面,远远跟着。周家的山,晚上难走些,成君彦腿又走不利索,磕绊了好几回。

周敬霄在后面插着口袋,稳如泰山,如果周清颐在场,一定拍着大腿哈哈笑,外甥,要不要看看您那小心翼翼的信息素啊。

那仿佛被遗弃掉的孩子一样、只敢蹭着成君彦的衣角、甚至不敢靠近怕被发现的荷花香气,从周敬霄的后颈散发出去。

绕过春生的杂草,盘旋过静静流淌的小溪,氤氲在北方干燥的月夜里,最终汇向成君彦的后颈。

别人祈求月老给牵上一条命中注定的红线,而他们之间,是千丝和万缕。

浴室里水声阵阵,四处充盈着花香,进入那湿润柔软的身体里,周敬霄又想到了他的池塘。

搭在浴缸边缘的两条腿正随着他的抽插而晃动,清澈的水中,狰狞的阴茎将那么小的穴口撑得严丝合缝,每动一下,成君彦的眉头就会皱上一分。

穴口内外都是水,分不清哪些是他流出来的。

不知道是腺体的缘故,还是成君彦天生就适合做容器,他的肉穴里又紧又软,无论是龟头还是阴茎最粗的底部,他都能紧致地包裹住,每一次都像初次。

周敬霄这次倒是不想他失去意识,但是信息素实在太浓了,成君彦只会在被顶到最里面的时候哼一声,头仰起来,急促地喘息几下,又很快被肏得失去意识。

那处可怜的地方已经被搓磨得嫣红,周敬霄腹部绷紧,握住成君彦的腰部,一点点地抽出来,抽出半截再顶回去,这样来回几次,成君彦就变得非常敏感,阴茎只是和肉壁摩擦,就大腿痉挛,抖着高潮了。

这次的高潮格外漫长,周敬霄抽出阴茎,看着那个肉口自己张合个不停,又塞了龟头进去,成君彦推他的腹部,“别……别进来了……”

可是被抓住了手,更方便进入,周敬霄拉着他的两只手把他拉向自己,刚刚停歇的水声又疯狂响动起来,阴茎上面凸起的青筋一点点剐蹭着敏感柔软的甬道,成君彦仰着脖子向后,手被人拉着逃离不开,大腿张开搭在浴缸边缘,整个人完全敞开着,从上到下都表现出邀请人进入的样子。

“太……太快了……”他的声音被撞得颠簸,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周敬霄在撞了几十个来回之后,一个深顶,大发善心地松开他,成君彦头歪在浴缸边上,肚子拱起来又落下,胯部带着臀部小幅度地上下抽搐,但顾不得还在高潮,收起发麻的双腿,向浴缸外爬去。

周敬霄赤裸着身体,湿透的发尾向下滴水,被口笼遮着半张脸,那双形状极其优美的眼睛看着那不断翕合的小口,它的主人还以为自己能够逃掉。

成君彦艰难地跪起身体,没爬两步腰就被人握住,尺寸恐怖的阴茎向上翘着,蹭着他敏感脆弱的穴口。

就只是蹭,龟头从会阴向上蹭着臀缝,来回反复,成君彦还抱着侥幸心理,继续缓慢地向外爬,但那阴茎始终在他身后。

“爬快一点。”被口笼遮的声音有些模糊,他抬手扇了成君彦的臀瓣一巴掌,没用太大力气,但很快,那上面就浮现起红色的掌印。

成君彦被打得一滞,感受到那手掌又摸上去,周敬霄按住那处,把他的腰按塌下去,让臀部翘起来,将两瓣臀向外推开,露出里面那个小口,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将昂扬着的阴茎一点点没入。

感受到又要被进入的成君彦加快速度向外爬,可是没有用,他只能爬一小段,就被拖回去。

那折磨人的东西已经完全进去了,成君彦一边爬一边被肏,肉体拍打声很响亮,到最后只能被鸡巴顶得向前耸,手却撑不住了,他向下栽去,被一把捞住。

他整个人被捞起来,跪在浴缸里面,周敬霄握住他的肩让他上身直立,两个人紧紧贴着,成君彦被撞得跪都跪不住,一张嘴那些呻吟都被撞得七零八碎。

后来成君彦再也跪不住,向前趴去,周敬霄放开他,他便伏在浴缸边上,身体里的东西却又涨大一圈,要两手紧紧抓住边缘才不至于被撞出去,他低下头,额头抵在手背上,肩膀轻轻地抖动。

周敬霄握住他的腰,没有停下抽插的动作,腺体驱使着他不停地索取,要把成君彦身体肏得不能使用才行。

成君彦压抑不住的哭声断断续续地溢出,周敬霄手臂上青筋凸显,他闭上眼睛,过了几秒,才终于俯下身体,耳边的银链落在成君彦的后背上,有些凉,他摸摸成君彦的脸,没有离开他的身体,放轻柔些语气:“哭了?“

可是他的手指本来是要擦掉成君彦的眼泪,却不自觉落到了他的后颈。

他轻轻抚摸着,脑子里想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池塘,他想要回到那片乐园,想要……想要自己的腺体。

他猛烈地撞击着那狭小的甬道,肉穴四周是快速抽插泛起的白沫,那一点嫣红的入口吞着粗大数倍的阴茎,成君彦被挤到浴缸的角落里,惨叫个不停。

周敬霄一时看不清他的身影,脑中一片空白,此刻摒弃掉视力听力,完全依靠本能去动作,他想要靠近、吞噬,有什么东西想要合二为一。

“啊——”一声惨叫叫醒了他,他回过神,发现口笼不知何时被他撕烂了,他正咬在成君彦的后颈,周敬霄怔忡地松开牙齿,那里已经有一圈带着血痕的伤口。

他们的身体还在契合着,成君彦在高潮来临之前有短暂的昏迷,他的身体向水中沉下去,肉穴还在紧紧吸裹着阴茎,周敬霄在他的身上,也跟着沉下去。

两人浸没在水中,周敬霄抱着他,射在他的身体里,感觉阳光重新照回在他的身上,水轻柔地摇晃着,伴随着铺天盖地的荷花香,他闭上眼睛,变成了小时候,又回到了他的池塘里。

成君彦被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周敬霄睁开眼,托起他的上身,他软绵绵地伏在自己的肩上,没有声息。

周敬霄摸着他后颈的伤口,低头亲了亲成君彦的额头。手伸进红肿的穴口,顺着水清理里面的精液。里面还是那么柔软能吸,亲昵地吮吸着手指。

他碰到里面的凸起,成君彦立刻躬起身体,紧紧缠着他,反应很激烈,在他肩头小幅度地摇头,没意识都在可怜地拒绝着。

周敬霄便离开那处,只是把精液带出,随后抱他起来,用浴巾裹着,踩了一路湿,放到了床上。

大概给他擦了擦,盖上被子,然后自己去浴室里找了件浴袍穿上。

房间里还是昏暗的,他坐下,从被子里找到成君彦的手,却又不握,只是松松地搭着,信息素已经被成君彦吸收得差不多,房间里只剩淡淡的清香。

他在成君彦身旁侧躺下,手臂穿过他颈后,把他环在怀里,两人一起沉沉地睡去。

这一觉周敬霄没有睡太久,听到门外有声音,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成君彦,轻轻抽出手臂,打开门出去。

房门外立着白头发的人影,周清颐笑:“怎么样,我给你带来的灵丹妙药,药到病除,不疼了吧。”

周敬霄把手中烂了的口笼给他看,“不管用。”

“你用手弄烂的?”周清颐惊讶,“徒手啊?”

周敬霄瞥他夸张的神色,“别演了,你也能。”他们的力气本来就比常人大,这种程度不算什么。

“你咬他了?”周清颐晃着那上面的长链子问。

“不是我想咬,是腺体。”周敬霄眉头一直也没松开,突然站直了,凝神听了一会儿,“不说了。”

周清颐了然,里面醒了。

门推开,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痛得吸气,咳嗽了两声,想要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

周敬霄过去,成君彦伸出一只手在外面,他握住了,成君彦松松回握,嗓子完全是哑的,“疼。”

周敬霄上床,搂着他,揉捏他的腰,成君彦动不了,只能干喘气儿,任人摆弄。

周敬霄:“饿不饿?”

“不饿。”成君彦转过身和他对视,“你又没经过我同意就……”

周敬霄帮他揉腰的动作没停,俯身亲亲他的嘴,“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嘴唇相碰,有很轻很暧昧的水声,成君彦钻到被子里,只露出眼睛,有些难以启齿,声音很闷:“周敬霄,你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什么病?”周敬霄的手停顿,又接着揉起来,“怎么了?”

成君彦抬起酸软的胳膊遮住眼,有些难以启齿,“就是……那方面……”他咬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就是那方面需求特别大。”

耳边一声轻笑,周敬霄停下动作,问他:“哪方面。”

“我说真的。”成君彦还是遮住眼,“你不行就去看看医生,别不好意思……”

“成君彦,你想好了吗?”周敬霄突然打断他。

成君彦一时噤了声,周敬霄又说:“你慢慢想。”

“你是什么时候这样的?”成君彦问,他回想起来,每次和周敬霄做完,身体都像被拆了一个遍,而且每次都会被做晕过去,人都不清醒。

他心想这可能真的是一种病,突然,他想到周清颐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喃喃地重复:“有的事,是别人都不能做……只有我能做的……”

他转动眼珠,去看周敬霄,该不会……

“你和别人这样过吗?”他问,心里说不出是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周敬霄回答,“没有,只和你。”他模仿着成君彦的语调:“这样过。”

“为什么?”成君彦侧身,和他面对着。

这次周敬霄没有马上开口,他的手伸过去摸成君彦的后颈,还能摸到伤口的凸起。

他想,或许是太想要回到自己的池塘,或许是两半腺体的吸引力太大,或许是成君彦当年把天注定送给他的时候眼神太真挚,是他拿着石头跳进他画的牢笼里,真的令人心动。

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吹拂过大运河的风带着草香和阳光的味道,是对于周敬霄来说,眼前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少年爱人。

他凑近了,和成君彦额头相碰,两人互通了一丁点的温度。

“你还记得么,我们的暗号。”他说,摩挲着成君彦的脸,拇指轻轻划过他眼睛下方。

成君彦看着他,轻声开口,“记得。”

“嗯。”周敬霄视线向下,偏头亲他,只是点到为止地亲了两下。

四目相对,周敬霄退开些距离,问他:“你呢?”

成君彦握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捏了捏,“我还没有想好。”

听到这个回答,周敬霄垂下眼睛,这答案在意料之中。

正当他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嘴唇却被轻轻地碰了下,成君彦小狗一样拱过来,紧紧闭着眼睛,又亲了他一下。

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睁开,黑暗中耳朵尖是红的,他很快地说:“但是我可以慢慢想。”

年少时喜欢的人,今后也会一直喜欢。很难说清喜欢的是人还是十七岁,但是你要在我的身边。

他们拥抱着接吻,一起回到了那年夏天,回到岸边,长辫子的姑娘旁边是个不停说话的男生,他声音清脆,充满少年意气:“两下就是,喜欢、我愿意、接受”

河岸边,时时刻刻在生长的不止草和树、花鸟和飞虫,还有一日一日秘密发芽的少年情愫。

永远安静的姑娘对着他敲了一下,不要、不同意、不喜欢。

少年背对她站起来,说着玩笑话缓解失落,她手中的两块石头却又轻轻碰在一起,那么小的幅度,只能抖落几颗微不可查的尘土。

他没有听见,但有些东西震耳欲聋。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透过窗帘缝隙的一点朦胧光亮。

“几点了?”成君彦问。

周敬霄眼睛闭着:“五点。”顿了顿,“三十。”

“你怎么知道?你都没睁眼。”成君彦平躺着,右手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弹空气,弹的是小时候学过一阵子的蓝色多瑙河。

不知为何,感觉空气变得有厚度有实感,弹下去的瞬间有一种弹到透明晶体的触感,滑滑凉凉,连呼吸都变得畅快。

周敬霄抓住他的手指,“猜的。”

成君彦就改在他的手心弹,指尖轻轻敲击掌心,不信,“真的假的?”

他抬手摸床头桌,摸到了闹钟,费了很大力气看清上面的指针,五点三十二。

“好准!”成君彦语气雀跃,翻了个身,问他:“怎么猜的?”

周敬霄依旧闭着眼,嘴角隐秘地翘了翘。

他侧趴着,半张脸陷在枕头里,发尾落在锁骨处,睫毛浓长得像黑羽扇,是标致的美人脸,人却是清清冷冷的,成君彦想到刚才上山偶然看到的山泉水,清澈见底,摸起来很凉。

聒噪的人突然安静,周敬霄睁开眼睛,看成君彦好好的,只是怔愣在那,眼睛睁得圆,他又把眼闭上,“发什么呆。”

成君彦眼珠动动,手悄悄按上自己的心口。

又躺了会儿,成君彦该走了。

他衣服都湿了,周敬霄让他在衣柜里拿几件穿,最终他穿了周敬霄的一身运动服。黑色的,衬得他身体修长,人像把笔直锋利的黑金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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