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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试探

 

没多久他有些咳嗽,对溪月道:“回去吧,有些冷了。”

溪月扶着他方转过假山,便见一女子亭亭而立,姿容姣好,眉眼间一股英气,眼中多有愤恨与不屑。

溪月忙行礼道:“见过江妃娘娘。”

晏云思方才知道这是凌霄的结发之妻江映黎,恭顺地行礼:“见过江妃娘娘。”

江映黎冷笑道:“妾身怎敢受晏大人大礼,若为皇上知晓,只怕妾身多少颗头也不够砍的。”

晏云思道:“娘娘言重了。”

江映黎绕着他踱了两圈,上下打量:“我道陛下为何鲜少踏足后宫,原来是藏了这样一个清姿绝俗的情人,真叫我等惭愧,竟守不住自己夫君的心,教一个男人勾去了。晏大人有什么手段,也教教妾身,好一同服侍陛下。”

晏云思道:“娘娘误会了,臣与陛下并无私情。”

江映黎咄咄逼问:“‘臣’?哪来的‘臣’,莫不是床上讨来的?你大好男儿,不知报效朝廷一展宏图也便罢了,竟贪求富贵爬到龙床上去,若先祖有知,真令人蒙羞!”

晏云思呼吸一窒,溪月见状忙劝道:“回娘娘,晏大人痼疾缠身,不过是在宫中养病罢了。陛下勤政爱民日理万机,夜深才得以休息,每有得闲时,哪次不是去看望娘娘。”

江映黎似笑非笑:“你平日也不在皇上面前伺候,知道的倒清楚。”

溪月急忙跪倒在地上:“奴婢跟随陛下已久,同娘娘一般挂怀陛下安康,实无他意。”

江映黎冷笑道:“我同晏大人说话,又岂有你插嘴的份。这张嘴既管不住,倒不如割了舌头,也让人清静。”

“江妃娘娘。”晏云思忽然道,“溪月如今在臣身边伺候,是臣疏于管教,才教她学会擅自顶撞娘娘,若要罚,臣也难逃其咎。”

江映黎一扬眉:“既如此,你便掌嘴五十。”

“只是——”他又道,“臣为陛下亲封安遥侯,自是不比娘娘身份尊贵,只是论起品阶倒与娘娘同阶,若擅自领罚,恐令娘娘无辜蒙上不识礼数的恶名。”

“你——”江映黎望着他平静面容,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只恨不得撕开那淡然无波的皮囊,抖落出谗佞媚悦的腐朽内里。

“你倒口齿伶俐,只盼皇上厌倦你那天,还能凭你这伶牙俐齿讨得些恩惠,别白白让自己变得男不男女不女。!”

晏云思看她身影消失,才继续往南知轩走去。

溪月小心地劝慰:“晏大人您别生气,江妃娘娘素来就是这个脾气,陛下都常常被她刺得说不出话来。”

“我有什么好气的,她哪个字说的不是实话。”晏云思淡淡道,“这事过去就罢了,不必同他人提起。”

溪月有些不乐意:“总也不能白受这些侮辱吧。”

晏云思道:“你难道真要我做争宠的后宫嫔妃?”

溪月便不说话了。

晏云思喜对弈,凌霄恰得来一副温玉黑白子,得了闲便与他在御书房下棋。

他前一日没睡好,总有些倦怠,本想随手敷衍过去,没想到凌霄竟也棋力不俗,棋风亦是干净凌厉,但凡寻到丝毫破绽就绝不留余地。

一来二去两人竟真较上了劲,下了半晌的棋没一个人说话。

他不说话讨嫌,晏云思也才看他顺眼些。

一局下到关键时候,忽然来人传报有臣子觐见。凌霄正占了上风,不由怒道:“不见!”

下人不知他哪来的怒气,也不敢多言,只得道:“是。”

晏云思腹诽:“昏君。”

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又听他不耐烦地道:“站住,让他们进来。”

他倒给自己吓了一下,以为自己把话说了出来。

凌霄对他道:“你就留在这里。棋局我还都记着,你可不要乱动。”

晏云思本以为他要正经吩咐什么,不由气笑了:“幼稚。”

凌霄见他终于肯笑一笑,才撂了棋子去了正厢。

一墙之隔,商议之事晏云思听了个大概,不由皱起了眉。

盐铁茶酒,皆是暴利行当,桩桩件件关乎民生,却有人想以朝廷的名义为自己揽利。

待到险些大打出手的几人告退,凌霄也被吵得头疼,揉了揉脑袋,对侍人低语吩咐几句,却见晏云思神色难得凝重地走来。

凌霄把他拉进怀里,亲昵地咬他耳朵。

晏云思不胜其烦:“放开。”

凌霄道:“出来做什么,这么急着见朕?”

他的背抵在凌霄胸前,说话时能感到微微的震动,声音像是从身体里传出来似的。

晏云思对他早见怪不怪了,若要跟他较真一百条命也不够气的。

凌霄好似明白他的来意,不再玩笑,径自道:“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既如此云思也不再多虑,微一沉吟,便拿起笔在纸上勾勾画画。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他逐渐忘记了其他所有事,如从前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一样,专注地向凌霄分析方才争论的盐铁与税收一事。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凌霄一直没有应答,转头看去,发现凌霄一手托腮,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注意力全不在他说的话上。

云思不悦,眉头蹙起,方欲开口凌霄便笑着将他揽过:“你又要骂朕好色无赖。”

晏云思道:“一国之君岂能沉溺床笫,误了国之大事!税收乃一国之根本,事关天下黎民,朝廷一言便要万千百姓为生计奔波,若由争夺权势之人为一己私利故作儿戏,这天下不要也罢!”

凌霄笑道:“晏大人说的这些朕都知道,那些家伙不过是想趁天下初定图谋私利罢了。可是你方才专注的样子真是好看,只放在朕床上才是屈才了。”

晏云思早知道跟这人说不出正经话,拳头握了又握,只吐出四个字:“不知所谓。”

“嗯!”凌霄心安理得。

晏云思又问:“为什么放任我听到这些事?”

凌霄笑道:“我没这么昏庸,你也并非权奸。我猜你不会拿百姓生计开玩笑。”

“这些是你曾上书的奏论吧?”凌霄转而问道。

他沉默不语。

凌霄笑了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一日日烂下去,陷入泥淖之中,拼尽力气呼喊却无人在意的滋味,不好受吧?挖空心思只求再续三分气运,奈何天子也只是视若无睹。为这样的朝廷呕心沥血,有人在乎吗?值得吗?”

晏云思淡淡地道:“至少我做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问心无愧。”

“晏大人啊——”凌霄似乎也为他的顽固而头疼,“朝代更迭并非天意,而是断送在你所效忠的天家人手里。而今归顺于我,有什么不好?”

云思垂眸静了一会儿,要从他身上下来:“我该回去了。”

“去哪?”凌霄问。

“你——!”晏云思瞪他一眼,掰开他手臂站了起来,“往西天极乐,陛下可要一道同行?”

凌霄视线随着他转:“若是你,也未尝不可。”

晏云思摇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凌霄放声大笑。

就这么精贵地养着,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人也不再病怏怏地只是歪在床上。

凌霄调笑道:“晏大人风骨秀峻,明眸皓齿,只是唇上差点颜色,明日擦些胭脂,才叫世人明白何为秋水芙蕖倚风自笑之姿。”

晏云思冷道:“胭脂庸俗,倒不如陛下心头血来得艳丽。”

凌霄也不生气,只是将他抱在怀里揉捏,颇自得其乐。

他尽心尽力守了这些天,总算见他身上多了些肉,显得更加匀称,露出的脖颈白玉般细腻,人抱起来也更趁手了。

晏云思本在看书,被他弄得昏昏沉沉的,不由挣扎着要从他身上起来,凌霄怎么肯放,硬要留他在自己怀里。晏云思更加厌烦,两人纠缠着,凌霄心中欲火渐盛,正想柔声哄他,晏云思却不小心将手从凌霄脸上划过,竟是扇了他一巴掌。

灯花啪得爆开,凌霄眸中暴戾之色骤现,阴沉若暴雨将至,抬手便掐在了晏云思脖子上。

晏云思猛得咳了一声,听他道:“晏大人,你耍些小脾气朕可以惯着你,但凡事总要有个度。”

晏云思冷笑道:“我天生愚钝,揣摩不到这个度!”

凌霄松开他,手指碾过他的嘴唇,目光如毒蛇吐信般轻柔地缠紧了心脏:“这些日子朕低声下气,也算是做足了功夫,为这些人惹你不快将李霜风调离,罚了江妃,江家人闹出多少事端,留你这前朝之臣一条薄命又被那帮子文臣写了多少奏本骂,你却依旧如此固执不知好歹。各路人马盯着你脖子上这颗脑袋,你当你这条命很好活下去吗!”

晏云思拍开他的手,恨极他的作派:“陛下好生冠冕堂皇,你草莽出身,投靠江万里才得以站稳脚跟,却不忠不义,枉负江万里恩情谋权篡位,而今不过寻个由头打压江氏,竟也称得上是为我?这条烂命又何须他人来取,陛下难道还想我跪谢圣恩吗?”

凌霄大怒,抬手便向他扇去,却生生停在他愤恨倔强的脸前落不下去,终是往桌上猛地一挥,茶盏远远地飞出去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他突兀地笑了一声:“那江万里不过无能草莽,若非有我早被他人打得抱头鼠窜,他要我做一柄只懂杀人的刀,我偏要踩着他做人上人,这天下由我平定,来年史书写我背信弃义又有何惧。我纵然不忠不义留待后世万人唾弃,有晏大人你作陪,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无耻!”晏云思恨极,一双黑眸中怒火簇簇。

“你上次伤得太重,朕本不想再强迫你,可是晏大人,你实在太不听话。”凌霄将他打横抱起扔到床上,把他的胳膊扭在身后,手上用力,只听咔得一声,晏云思瞬间痛得说不出话,额上渗出涔涔冷汗,捂着肩膀蜷缩成一团。

凌霄起身取来一壶酒,一手托起晏云思上身,把细长的壶口强硬的塞进他嘴里,手一抬烈酒便往喉咙里灌。晏云思被压制得死死的,被迫吞咽了一整壶的酒,有的来不及咽下,滴滴答答地打湿衣裳和胸口。

凌霄放开他,云思抑制不住烧痛,咳得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被灌下的酒在胃里如烈火一般灼烧。

他起了一身的汗,鬓角被打湿,混着汗水和酒液黏在脸颊上,也顾不得拨开。

凌霄目光冰冷,居高临下地看他失态的模样。

他酒量不好,没多久便有了醉意,脸上都泛起酡红,闭着眼,急促地喘息,像是另一种情欲。

那酒并无异处,只是遇到一味香料便会有些催情功效,偏偏今日轩内用的香与那酒相合。

胳膊被麻痹了一般,那阵剧痛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从更深处弥漫的酥麻,让他忍不住蹭着床单,好获得微弱的抚慰。

他觉得难受,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竭尽全力摒弃逐渐升起的渴望,想要什么,熟悉的纠缠,粗暴的欢愉,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凌霄强硬地把他拽回来,攥着衣领用力一撕,布料破碎,那凄厉短促的一声好似是一个征兆,巫山雾起,云雨共赴。

胸前两点被人粗暴地揉捏,分明该是痛的,可是酒精和催情香料好似游鱼,一口一口吞食瓦解的理智。昏沉醉意袭来,如滔天的洪水冲破意识。

凌霄将手指伸入他口中搅弄,肆意玩弄柔软的舌,闭不上嘴,透明的唾液就这么顺着嘴角流下来。

终于那作恶的手指离开,随即却有更粗更长的东西强势地插进嘴里,没有任何适应的时间,直直地捅到喉咙里。

“唔——”晏云思痛苦地挣扎,想要将那阳物吐出去,却被凌霄摁着他的头将它吞吃得更深,龟头扫过喉咙,晏云思一阵作呕,险些喘不上气来。

两腮酸疼,牙齿轻刮过粗大的性器,凌霄掐住他脸颊,叱道:“别咬。”

他被迫学着吞吃肉棒,深深浅浅地舔舐,舌尖扫过铃口,刺激的舒爽直冲天灵盖,凌霄猛得抓紧了他的头发,把头皮扯得生疼

再不等他笨拙地用口舌侍奉,凌霄按着他的头上下吞吃,直抵最柔嫩的最深处,被温热的口腔包围,喉结每一次滚动都无异于生吞利刃。

终于凌霄在他嘴里射出来,浓白的精液来不及吃下去,流到胸膛上,目光迷离,费力地吞咽着男人的精液,越发的淫靡。

晏云思隐隐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酒精作用下精神疲倦得好似逆风独行过茫茫荒野,提不起任何力气去思考身上发生的一切,神智将要坠入无尽黑暗,却又被痛楚拖着得不到解脱。

欢愉像是另一种烈酒,残存的理智毫无作用地抗拒着,偏偏身体太过熟悉这样的快感,不受控制地极度迎合着身上的男人,每一次顶撞都凶蛮地像是要把他干碎,却又无意识地求索更多罪罚。

醒来时身边早已不见凌霄的踪影,溪月想要服侍他沐浴更衣,只见他胸膛上脖颈上尽是云雨后留下的红痕。

“呀!怎么会这样?”她吓了一跳。

晏云思声音沙哑,却笑了:“还好,他还没厌烦到要杀了我。”

溪月慌慌张张地道:“我、我去给您拿药。”

她左思右想,终于忍不住劝道:“晏大人,您别总是忤逆陛下,只要您稍微乖顺一些,陛下不会为难您的。”

晏云思将手臂遮在眼上,笑得已极艰难:“都要我听话,可我多少还算是个人。”

“您如今无依无靠,还能怎么办呢……”她情绪低落。

他又笑了一声,却有泪悄然滑落入鬓发。

收拾干净自己后他忽然问道:“这是什么酒?”

溪月道:“奴婢只知道这酒是陛下赐下的。”

晏云思便明白了,或早或晚他总是逃不过这一劫的。他素来体弱,自不可能去饮酒,凌霄是早便做了这样的打算,只是他若乖顺些,或许凌霄也会对他好一些。

可是他心里有个声音模模糊糊地在问,昨夜那样心甘情愿的沉沦,真的只是因为这一壶酒吗?

回到晏府,田期吓得把他从头摸到尾,确信他完好无损,一根手指头也没少才算放心。

转眼便到除夕夜,万家彩灯高挂,街道上行人如织,欢声笑语鞭炮烟花声不绝于耳。

暮色昏昏之时,晏云思已息了烛火,命人告诉田伯他身体不适,先歇下了。

幸而家族早些年便已南迁,否则只怕更要被他牵连。晏云思想,此刻族中该是什么景象?这个时候,长辈管束不严,孩子们大约拿了烛火鞭炮在玩耍。

父母早亡,他自幼被祖父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而今祖父去世,他却被划出族谱违尽忠义礼孝,做个寄居世间的孤魂野鬼受尽磋磨。晏氏清誉因他一人悉数沦为笑谈,想来族中该恨极了他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身体终究敌不过数日来的疲倦,意识逐渐朦胧,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却又隐隐听到有人在耳畔唤他的名字,将他的神思拉回。

晏云思蹙了眉向外看去,竟看到凌霄着了便服,立在床边正兴致勃勃地望着自己。

撞进凌霄目光时他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厌是倦,只想大大地叹一声。

凌霄道:“今夜除夕,晏大人怎么就睡下了?”

晏云思坐起身,微微不悦:“你又想做什么?”

凌霄却好似没有发觉一般,坐在床畔,一手去抚摸他垂落的乌发:“陛下有令,今夜于玄明门外燃放烟火与民同乐,此刻最是热闹,你竟不知?”

晏云思冷声道:“与我何干?”

凌霄并不与他计较,亲昵地揉捏他的耳垂,笑道:“快起床,不然朕就亲自动手了。”

云思乌黑的眼瞳紧盯着他,凌霄冲他一挑眉,云思便明白了他的决定不容抗拒,只得换了衣裳随他一道去往宫门。

出了门才发觉天已大黑,乌沉沉的,星月皆隐于阴云之后,唯空中不时绽开烟火照亮一方天地,却是转瞬即逝。

晏云思畏寒,一层层穿得凌霄直笑他无用,幸而生得清瘦,才不显臃肿。

凌霄拿了发冠想要为他束发,手上轻柔却笨拙,反而将柔顺的黑发挽得乱糟糟。晏云思借着镜子横了身后凌霄一眼,凌霄自知献丑,笑吟吟地又散了他的头发,坐在一边瞧侍人替他打点好一切。

晏云思索性不再理他,只由着他看。

发簪玉冠,身披大氅,长身玉立,纤秀的眉下眼睫微敛,如孤山雪鹤一般清姿卓绝不沾尘俗。

凌霄借着烛火仔细端详了许久,才握着他的手一道出了府邸。

行至朱雀大道已是人声鼎沸,凌霄就这么牵着他慢悠悠地行走在熙攘人潮之中。

沿街店铺支起灯笼,明亮如火一路延绵至尽头。擦肩而过之人换了新衣,路边摊贩吆喝着酥酪、茶果、干脯,行人嬉笑玩闹,或驻足掏出铜板买些小吃玩物。冬风扫荡,却也无声消融于喧嚣之中。

自天子仓皇出逃后云思再未见过如此景象,好似从前种种纷乱不过大梦一场,梦醒后,依旧是百姓安乐天下太平。

纵然此间无星无月,仍有百姓笑语如星茫点点散入天际,间或孩童跑过,笑脸如皎皎明月。

这座城池尚未恢复,可至少此时此刻,它仍是梦里的模样。

云思一时有些失魂落魄,凌霄紧了紧手上力道:“在想什么?”

云思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念道:“梦里不知身是客,此身虽在堪惊……”

凌霄便笑:“这并不是梦。”

尚未至玄明门,远远地便见宫门前燃起巨大的灯架,锦绣流光金碧辉煌,以一种华美到恍若梦幻的姿态照亮辽阔深远的寒夜。孩童捂着耳朵尖声笑着,伴着远处传来的巨响,天际绽开绚丽烟花,如流星般滑过天幕,好似要灼破这昏沉的黑夜。

凌霄仍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冬季里他的手总是冰凉入骨,而凌霄却与他截然相反,手掌宽厚滚烫,如炽烈的火焰,终是将他的手浸入暖意。

人潮停滞于此,凌霄便站在这里与旁人一同仰望空中烟火,静静听着喜悦与赞叹。

他突然开口道:“记得你以前……”

耳边太过喧闹,晏云思没有听清他的话,不明就里地看他一眼。

凌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望着天空炸开的烟花,一刹明耀,一刹陨落。

从前像个坏脾气的小神仙,就这么落在他面前。

看了会儿烟花,凌霄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带着他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游走。

一路寒风料峭,熙攘人潮心却火热。

走走停停,看到前方桥旁树下站着一对情人,女孩儿亭亭而立,捏着帕子抿嘴偷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男子反倒扭捏,低着头不敢瞧一眼,手背在身后,拿着枝不知哪折来的梅花,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递出去。

树后还有两个年轻人,悄悄地踮脚去摘枝上的花瓣,不一会儿就薅得只剩个光秃秃的枝干。

那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视死如归地把花递到女孩面前,才发现手里是根滑稽的树枝,转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恼得一跺脚,那俩年轻人哈哈大笑拔腿就跑,留下姑娘忍俊不禁。

晏云思目睹一场好戏,忍不住展颜一笑。忽发觉到凌霄的注视,旋即便敛了笑,仍是冷淡的模样。

凌霄心中轻轻一漾,携他继续向前走。桥旁花灯蜿蜒至远方,映得河水波光粼粼,行人驻足赏玩,便更加拥挤,忽然就有人踩了晏云思一脚,靴子上赫然一道脚印。

“你——”他下意识皱眉向那人看去,便见他硬生生挤在人潮中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求饶。云思无奈,俯身扶他起来:“无妨,何至于此。”

那人手骨极硬,硌得他手心一痛。

晏云思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对凌霄道:“不知是哪里的苦人家,畏惧他人到这种地步。”

凌霄道:“兴亡苦得皆是百姓,富贵权势之家不弄权残害黎民的能有几人。”

晏云思讥道:“我竟忘了,你原也是贫苦出身”

凌霄笑道:“你可要拭目以待。”

晏云思不再说话,恰走到一处小摊贩前,摆着些民间的奇巧玩意。

他一手轻拦垂落的广袖,弯下腰耐心地挑选着要带给田伯的小物件。凌霄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只是安静地望着他清隽的侧脸。云思在和铺子老板讲价,比了一个“三”,凌霄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熙攘街道上行人话语不绝于耳,他只看见云思浅浅笑着,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凌霄试探着举起手,慢慢地向他触碰,想要替他拨去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他曾无数次把玩他的青丝,却都不如这一次藏着满心的犹疑与隐秘期待。

在即将触碰时晏云思忽然回头,空茫地看了他一眼,凌霄猛然收手,转而越过他探向挂在杆上的面具。

云思复又与老板交谈,从荷包里取出银两。凌霄看着手上青面獠牙却无端有些憨态的面具,心想还真是滑稽可笑。

待摊主包好这些小玩意,凌霄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往前看。晏云思不解,抬头竟看到姜华与同伴语笑晏晏向这边走来。

他猛然一惊,下意识便想藏在人群后,唯恐被他撞到自己和凌霄亲密的模样,却被凌霄紧紧地拉住手,怎么也挣脱不开。

“凌霄!”他小声焦急地唤道,“放开我!”

“怕什么。”凌霄却道,“你看到了谁?”

他是明知故问,晏云思顾不上与他生气,低声道:“别这样,你随我往别出去。”

“看热闹不在人堆里,还有热闹可看吗?”凌霄自然知道他自欺欺人地不肯让姜华直白地撞破传闻。

晏云思有些哀求的意思:“除了这里,我哪都陪你去好不好?”

凌霄多少次要他听话,此刻听他为了姜华如此低声下气反倒顿生不悦,“姜华对你就这么重要?”

晏云思狼狈地撇过头:“不是为了姜华,是为我仅剩的自尊。凌霄,我能守住的只有这些了……”

姜华越来越近,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显然还没注意到汹涌人潮中不甚起眼的两个人。

凌霄道:“好,但要记住你方才的话。”

他牵着晏云思避开姜华,沿着河岸,往人迹渐稀之处走去。

寒风料峭,薄云飘过,时而遮住皎洁的月。

晏云思紧抿着唇,手被他攥得生疼也不能说什么,不觉间就走到了极为偏僻冷落之处,才摇了摇他的手,“回去吧,我有些冷。”

凌霄却没有听到一般,沿着河岸缓步而行,只是手握得更紧了。夜风掠过,荡开银色微波,远处的人声乐声飘渺如自天际吹拂而来,落在耳中听不真切。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闲转,不知走到了哪一条小巷,走深一点是个死角,只有点点星光共月色落下。墙后是一户人家,还能听到隐约的闲话嬉闹声。

晏云思的心渐渐提起,熟悉的惊惶和抗拒自回忆中生出,他被按在墙上,凌霄的手不老实地探进衣裳里,从脖颈沿着脊骨一路往下滑,令人软了力气的酥麻自手指轻轻敲过的地方迅速蔓延至全身

晏云思不安地去追他的手,却反被他禁锢住。他低声央道:“别在这,回去再……”

“回去?回哪去?”

云思咬了咬嘴唇,道:“回宫里去……”

凌霄追问:“回宫里做什么?”

云思脸上飞红,恼怒地道:“你别装傻……”

他话音未落,猝不及防呻吟一声。那不安分的手指趁他分心,毫不留情地插入温热的肉穴中。晏云思猛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动也不敢动,靠着墙僵在了那儿。

凌霄耍赖一般:“我就想在这儿,怎么办?”

不待晏云思回应,又插进去一直手指,在软腻肉壁上抠挖。

他生得英武,手的骨架本就更大,常年握弓习剑,指节间更是生了粗硬的茧子,晏云思被他肏透了几次,早被他摸清了身体的敏感点,毫不留情地刮过软肉,不过几下动作脚下就有些发软。

情欲逐渐攀上理智,他也顾不得身处何地,只咬唇抵抗着将要溢出的呻吟。

凌霄抽出手指,只见连着晶莹的黏液,显得淫靡不堪。

“都流水儿了,还说不喜欢么?平日在宫里可都没这么淫浪呢”

“我没有……”晏云思无力地辩驳。

凌霄将他按在墙上,一挺身早已昂扬的性器便满满地贯穿了那处隐秘的后穴。

“唔!”那一下刺激太过,晏云思竟有一瞬的失神,忍不住呜咽出声,软得好似一根羽毛撩拨过心尖。

“嗯……别,太深了……”隐隐的有些泣音,哀声求着身上的男人,

“嘘。”凌霄道,“小点声,你想把附近的人引来吗?”

他恶意地用力一顶,那样硕大炙热的阳物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毫不怜惜柔嫩的隐秘,逼出野兽最直白的反应。

熟悉的欢愉如没顶潮水席卷神识,晏云思下意识呻吟,两只手无助地握成拳,徒然抵在凌霄肩上。

出声的那一刻终于拉回残存的意志。

不,不能让人发现……在这幕天席地之处,竟有人如此不知廉耻行苟合之事……

他一生清直雅正,读的是圣贤书,为的是苍生事,从未对男子有过离经叛道之念,怎会一朝被一个男人抵在墙上,做尽勾栏瓦舍里的淫靡行径。

可他分明、分明于这极度的羞耻与不堪中获得的是无上的快感,甚至贪得无厌地想要那阳物插得再深些,再重些。

这清心寡欲二十余年的身体期待的竟是被人粗暴、恶劣、毫不留情地对待,而他又是何等荒淫无度,于那痛、那耻辱中敏锐而贪婪地渴求狂风骤雨般的高潮。

他心中升起一个模糊而绝望的念头,难道我就是这样生性淫乱的人吗?

忽然身后传来孩童嬉闹声,蹦蹦跳跳地跑到后院,拍着手要放炮仗。

晏云思猛得受了惊吓,不由夹紧了体内的阳物,媚肉紧紧绞着那硕大粗长的一处,每一处暴起的脉络都好似印在穴肉上。

凌霄一拍他臀瓣,“放松些,别夹这么紧。就这么急着想要?”

他也不顾晏云思能不能承受得住,把他抱起,只有脚尖能够稍稍站立在地面,全身的重量往下压,逼得他把那一处吃得更深了,被顶得站都站不稳,绷紧了身子,小腿在衣摆下微颤,随着他的动作顶撞地一上一下。

炮竹砰然炸响,墙内孩童鼓掌大声笑闹,如何能想到一墙之隔却有两个人耳鬓厮磨,在黑暗处做尽淫态。

晏云思又如何能想到会在一群孩子面前被一个男人毫不留情地贯穿,而自己竟妄图求索更痛苦的快乐。

不、不行,会被人看到的……

可被荆棘般的耻辱缠绕,心中却悄然生出一种异样的快感。

视线逐渐迷离,喧闹声变得奇诡而模糊,竟恍然错觉自己并非藏身于黑暗之中,而是被孩童围在中间,稚嫩而直白地指责,如锋锐利刃一般剥开虚伪的皮相。

“不知廉耻!”

“看他,这么喜欢被男人干!”

“不!我不是!”他在心中辩驳。可自口中逸出的却是声声沉溺其中的呻吟。

凌霄的声音响起。他神智有些涣散,不明白他在为什么而发泄怒意。

“在外面被人干刺激吗?是不是早就腻了只有朕一个人干你?”

他被顶撞地说话都断断续续:“不是……我没有……”

“守着你的自尊?”凌霄讥讽,“被男人当着一群人面上了的自尊么?原来晏大人如此淫浪,众目睽睽之下也能高潮。”

他无法反驳。再自欺欺人也无法否认,身旁一群不知情的天真稚子这件事甚至带给他更大的刺激和快感。

“哭了?就这么爽吗?平日里装得斯文,没想到爱的却是被人看着发情啊。”

“有人来了,他正看着你呢……喜欢在别人面前被干吗?”

不……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天不容抗拒的情事与折辱,一次次打碎徒然困守的自尊,为的难道就是心甘情愿将自己供奉?

晏云思想说什么,可是被他狠狠一顶,却撞碎了话语,只余支离破碎的呜咽。挺立的阳物早已受不了衣物摩擦的刺激,就这么射了出来。

那一瞬间眼前好似有星斗旋转,光怪陆离,转瞬又如烟花炸开,七彩斑斓迷幻若梦境。

久久高潮余韵散去,整个人软得厉害,双腿颤颤巍巍的支撑不住身子。凌霄离开他的身体,给两人整理好衣裳,将他抱在怀里。

结结实实的,一个完整的拥抱,把他整个儿纳入自己的怀里,寒风中炽烈的温度从他心中传到他身上。

“对不起……”他忽然听到晏云思声音压得极低,仍藏不住压抑的痛苦。

“我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嗓子酸涩,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好似稍不注意便会哭出声来。

“你是在对谁道歉?”凌霄冷静地问。

怀里的人忽而发疯一般拳打脚踢拼命挣扎要离开他的怀抱。凌霄强硬地把他摁住,制止他的反抗。

他终于哭了出来:“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怎么会……”

他怎么会因为野外被强迫的交合而高潮,甚至期待着更背德的快感。

他明明如此恨着凌霄,为什么会因他而沉溺?

欲海像是要把他吞噬,唯有在冠以凌霄之名时才能在汹涌波涛中攀到一块浮木,让他沉沦,又将他拯救。

他无力地埋在凌霄肩上失声痛哭,孩童般发泄:“我不是……我不是……”

呜咽声却在心中掀起惊天巨浪,分明不是殿,其余诸人则次第落座于偏殿,无缘面见圣颜。

宫中轻歌曼舞,彩烛烧遍。凌霄不喜礼节束缚,与群臣欢语痛饮,竟不似君王,反似主将醉歌沙场。

云思置身事外一般,偶尔回应他人话语,浅斟慢酌,不觉间已饮了两壶。

从前鲜少饮酒,如今身陷囚笼却只能用酒逃避现实。

宴罢已至深夜,云思正欲随姜华一同离去,却被一宫人拦住。姜华望着晏云思与那人交谈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中生出些微妙的揣度,猛得回神,又觉得荒唐。

见他推脱不得,便拱手就此分别了。

冬夜寂静无声,抬头望去,星辰寂寥,只中天一点冷月。风吹过,灯烛飘摇,映着幽魅纱影。

宫人引至暖阁,凌霄已换了常服,倚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上玉佩。羊脂玉白润细腻,在他手中别有一番安宁与脆弱。那双手舞过枪弄过刀,经年于鲜血中浸染,连带着这个人,总是有杀伐气的。而此刻烛火昏黄,映得他疏朗眉目也添些柔和。

云思极轻地迈过门槛,骤然一暖,周身寒气被驱尽,身上冬日盛装的官服便显得有些累赘。

凌霄听到动静,向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来。

云思走过去,顺从地脱了衣裳。凌霄心不在焉的,察觉到时才发现他已只着单薄里衣,露出一截白腻胸膛,不禁又气又好笑:“你做什么?”

云思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咬着唇一声不吭地又捡起衣裳穿了回去。

凌霄调笑道:“你若心急,倒也未尝不可。”

云思冷冷瞥他一眼。凌霄放下玉镯,起身走过去,帮他整好衣襟,把繁复的外衣扔到一边,“我见你只能是为做这事吗?方才见你在宴上筷子不动一下,酒却是没少喝,胃受得了吗?自己身体不好又不是不知道,还这样作践。”

云思双耳渐红,索性一声不吭。凌霄便笑了,命外面守着的宫人传菜。

侍从鱼贯而入,小桌上摆满精致小碟,云思一眼扫过,尽是合他口味的饭菜。

他心绪复杂,不知凌霄究竟是何用意。若非恨极,何必百般折辱于他。可若是同他有血海深仇,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别胡思乱想了。”凌霄给他夹了菜,“我还不指望能用一顿饭收买你。”

云思拿着筷子,却好似有千斤重,怎么也动不了手。

凌霄随口道:“人也不小了,还等我喂你?”

酒着实喝得有些多,吃了两口菜便撂了筷子。凌霄抱臂打量几乎没动过的饭菜:“看你吃饭能把人急死。”

云思来时便有些醺然醉意,方才不过是强撑着清醒,此刻暖香如春,头脑便越发昏沉,觉得凌霄说话实在让人讨厌,张口便道:“陛下对着猪圈牛舍进餐才欢喜。”

凌霄哂笑:“好心体贴你,倒招得你骂我。”

云思身子一歪,险些昏睡过去。凌霄不料他倒得这样快,急忙把他扶住。

“之前灌你酒那样生气,如今倒是学会灌自己了。”

他小心稳着云思,起身将他抱到里厢放在床上,正帮他宽衣解带时忽听他呢喃:“好香,蕉下青鹿……”

是凌霄身上的熏香。

他出身贫苦,少时自没有闲情逸致玩香,后来入了军伍,也不喜这些雅致而无用的东西。只是今天踌躇再三,还是让侍人用此香熏了衣裳。

晏云思擅制香,这是他先前惯用的一味,清雅高洁,不落俗尘。

凌霄心中轻轻一动,在他耳畔低声唤道:“云思……”

这是他第一次,将他的名字念于唇齿间。

云思茫然不觉,应了一声:“嗯……”

有人轻柔地吻上自己,小心翼翼的,像是吮吸花瓣上的露珠。

他倦怠地睁开眼,眼前似有白雾弥漫,只有一道影子时远时近。他笑着抚上他的脸:“是你啊。”

凌霄心跳骤然停跳一拍,耳畔一瞬轰鸣。

他抓住晏云思的手强作镇定:“我是谁?”

“云思!”他急切地唤道。

云思被他攥得有些疼,不由蹙了眉要抽出自己的手:“我不认识你,放开我。”

他又叫道:“凌霄!”

醉得胡言乱语了。

凌霄手指在他额上狠狠一戳:“真恨不能杀了你。”

那人却翻个身回抱住他,声音黏黏乎乎地要水喝。

醉梦中时间陷入混沌,不知过了多久,或许顷刻,又或许很久,有人用口舌渡来茶水。

他下意识不管不顾地索取,想要更多清凉,扑灭烈酒烧起的灼心的热火。

口津交渡,有粘腻的水声,悄然间攻势逆转,他被人压着,以吻强硬地侵犯,尽数攫取胸腔的空气,呼吸着他的呼吸。

“唔……”

良久那人才放开他,云思神识迷蒙,蹭了蹭脸颊侧旁的宽厚手心。

他毫无防备。

他怕凌霄,哪怕是在宫中养病的那些日子,凌霄收敛了利爪獠牙,他也怕他。他知道那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得到而耐心地伪装。猎物唾手可得无处可逃,他尽可做出些温柔体贴的模样,何必总是撕咬得鲜血淋漓。

可是或许今夜是醉倒了,抑或凌霄确实和往日不同,没有令他恐惧的掩饰的侵略,潜意识里他竟放下了防备。

里衣松散,露出精致的锁骨,只要挑开系带,熟悉的身体便完整地献在他面前。凌霄这样想着,手掌便游走在他身上,指尖轻佻地拨过乳粒,不消多久便颤巍巍地立起,将胸前的布料顶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觉得不舒服,无意识地抓住在身上作乱的手,好似被春雨打乱湖面荡起涟漪,不复平静安宁。

似乎有人轻叹一声:“算了。”

清晨云思醒来,只觉得宿醉后脑袋针扎般的疼痛,却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困倦地哑声唤道:“来人。”

话音未落,便听到有人回应:“在呢。”

他忽觉不对,猛然清醒,却见凌霄半支着身子,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要喝水吗?”他又补上一句。

我怎么会在这?

晏云思头皮一炸,下意思扯紧被子惊声怒道:“凌霄?!”

凌霄“噗”地笑出声:“我可没对你动什么手脚,是你自己往我怀里钻的。”

“你——”他根本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记忆模模糊糊地只停留在和凌霄斗嘴,只是后知后觉身体似乎并没有云雨后的异样。

凌霄起身倒了盏茶来递给他,云思手一挥:“滚开,看到你就反胃。”

凌霄只当听不懂:“反胃?莫不是有孕了。你若真能怀上身孕,倒是可以把你收进后宫。皇帝是不能给你做了,皇后的位置你可喜欢?”

云思心中漫上一如既往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这人没法和他说话。

凌霄笑了笑,不再惹他。

他拍拍手,有宫人举着漆木托盘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托盘上垫着绸缎,其上是一套锦衣与一顶珠冠。

“要我帮你吗?”

云思戒备地望着他:“你想做什么?”

“本是要送你的,但是想到若只是让人送到你府上,怕是人前脚刚走,后脚你就给扔了,索性当着朕的面换上,待朕看罢,便是烧了也无妨。”

云思讥讽:“只当陛下夙兴夜寐日理万机,原来心思都在声色器服上。”

凌霄笑道:“若想知道朕是否清闲,不如待在朕身边亲眼瞧瞧。”

云思只是冷笑。

凌霄也料得他的反应:“你若穿上这衣裳,朕便准你看望你那太子,如何?数月不见,你也挂念得紧吧?”

云思默然。他忽然感到难堪与悲哀。他的愤怒、憎恶、仇恨,对凌霄来说无足轻重,一如放下的狠话,没有值得人正眼一看的力量。凌霄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束缚,他依然被无形的绳索捆绑,任由他随意悬在空中无力逃脱,等待他某一日失去兴趣便坠落虚空。

而凌霄,他只需一句话便足以击溃自己的心事。强硬的床事他无法反抗,可当凌霄摆出选择时,他何尝不是依然被迫遵从他的意志?

“不喜欢这衣裳,不穿就是了。又不是脱你衣裳,我还能逼你不成?一个被囚禁的前朝太子而已,有什么委曲求全见他一面的必要。”凌霄低语,循循善诱。

可是如何能置身事外?他是臣,那是他本将要侍奉的君。

依然没有应语,凌霄叹息:“好吧,晏大人真是重情重义。”

锦衣层层叠叠,繁复华美,流淌着轻盈的暗光。外衣铺展开衣摆,金丝银线纹绣着百鸟朝凤,凤尾流光溢彩粲然明丽,姿态极尽端庄高贵。

一顶珠冠,明珠柔和温润,被珍珠簇拥着。行动之间,珍珠微颤,如花蕊含羞,华贵而灵动。

云思任由凌霄仔细为自己装扮,低垂着眼睫,掩去心中所想。

终于理好每一处衣褶,凌霄细细端详他的模样。

他长大了很多,从前是个明耀少年,现在整个人沉淀下来,如敛了锋芒的玉。和从前比,总是淡了些颜色,再穿这样繁丽的衣裳也总觉得少些什么。

凌霄抚摸他的脸颊,像是欣赏一件由自己精心装扮的遗世珍宝。

他是该被人好好养着,惯出一副骄矜的性子,惹人恼,也钩子似地勾住心,细密的痒,让人丢不开手。

“很好看。”他轻声道,“喜欢吗?”

云思撇开头,视线落在地上。

凌霄低笑:“忘了,朕跟前你总是个哑巴,到了床上才会哭喊叫骂。”

云思道:“陛下的问题只是为了羞辱,不是真心想要一个答案,我回不回答,陛下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好吧,也许是这样。”凌霄道,“你可以选择不穿的。”

云思定定地望着他,挤出两个字:“无耻。”

“去吧,会有人带你找到他。希望这份羞辱是值得的。”

凌霄最后道:“晏大人,有人同你说过吗,你生气时的模样是最好看的。”

纪澶被换了关押的场所。

由于战乱与前朝主人的积弱,这座宫城许多殿宇凋敝破败需要重建,纪澶如今所在的地方就是新修建的问月轩。

问月轩地方偏僻,曾有失宠的妃子被关于此处,渐渐得便沦为了冷宫,久无人打理。

宫门外侍卫森严,引他前来的人出示了令牌,侍卫才放了他进去。

这里却不像晏云思想的那般阴森冷清,冬日里也不显得荒凉,反而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脂粉味。

忽听房内传来女子娇笑声,旋即男人浪叫道:“藏好了?我可来了,小心教我逮着你!”

云思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下去。他便是再愚钝,也该能想象到屋内是个什么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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