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节
“四皇子降生之后,朝堂之上发生的种种事情,早有端倪可寻,朝野上下看似没有反应,但是实则,早已经各自行动起来,恐怕也就只有二爷,还被蒙在鼓里,觉得所有人都将心思摆在明面上。”
闻听此言,张輗脸色一阵变幻,道。
“你的意思是,成国公之所以要遴选勋卫,是为了……”
终究是太过敏感,即便是只有二人在场,但是,张輗踌躇再三,还是没敢说的太过明白。
不过,话到如此地步,也不用明言,二人心中自然都明白到底在说什么。
于是,徐有贞脸上浮起一丝神秘的笑意,道。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是重要的是,一旦需要之时,不会毫无准备,不是吗?”
“说到底,遴选勋卫的差事,如今在成国公的手里,即便是以后他不在东宫任职,可是,这些被他选进东宫的人,却不可能都被逐出,有了这一条底牌,成国公便可占得先机。”
“那么,二爷呢?”
张輗沉默了下来,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力。
这朝局争斗,勋贵间的相互算计,果然是复杂无比,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他都会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会让三弟去了边境,想想若是张軏还在,一定会比他能够看清楚局势。
英国公府,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先是得罪了宫中的圣母,后面又是任礼之事,如今又是成国公府上位,军府有王钦,朱仪自己又在东宫当中,反观他英国公府,除了一个未成年的国公和他这个都督同知之外,就只剩下兄长留下的旧交情可用了,真正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势,几乎是半点没有。
就如徐有贞所问的,成国公府在朱仪的筹谋之下,如今可算得上是进可攻退可守,占尽了先机,可是他呢?英国公府呢?
张輗有些兴致阑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谈下去了,徐有贞倒也识趣,知道话说到这种地步已经够了,于是,没再多说便起身告辞。
这一次,张輗甚至连起身送他的心情都没有,就这么定定的坐在椅子上出神,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府中管家大着胆子进了房间,道。
“二老爷,该用晚膳了……”
于是,张輗这才忽然惊醒,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张輗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
“备车,我要见太上皇!”
自我认知要清晰
夜,南宫。
按照道理来说,入夜之后,宫城封闭,若非紧急军政,臣子不得入见,此举既是为了保证皇帝不被打扰,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但是,南宫毕竟不是皇宫,虽然带着一个宫字,可实际上却在宫城之外,因此,管理上就松散许多。
自从上次春猎之事,南宫中的侍从被换了大半之后,南宫的管理不仅没有变得严格起来,在外值守的锦衣卫,反而怠惰了许多。
张輗虽是临时决定,可有孟俊这个侍卫统领的帮忙,倒也顺利的没有惊动别人,就得到了召见。
朱祁镇得到禀报的时候,亦是十分意外,近来他新得了一个美人,身若扶柳,娇俏可人,和这些日子纳的那几个艳丽女子都不相同,正是圣宠的时候。
今日他刚召了这位沉宜妃侍奉,刚打算安寝的时候,蒋安就带来了这个消息,不免让他有些兴致扫地,因此,见张輗的时候,也有几分不耐,上来就直接了当的问道。
“张卿深夜前来,有何急事?”
言下之意,要是没有急事,你给我等着……
不过,张輗此刻的心绪复杂之极,虽然察觉到了太上皇的不满,但是却无暇顾及。
看了一眼周边侍奉的诸多内侍宫女,他开口道。
“臣确有要事,需禀告陛下,只是事关紧要,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这话一出,朱祁镇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刚刚蒋安来禀报的时候,他就知道,张輗此次是秘密前来。
尽管,以南宫如今的状态,这个秘密实际上也未必是秘密,但是,这本身代表着,张輗并不想太过张扬,也不愿别人知道他这次前来的事。
这种鬼鬼祟祟的举动,本就让他感到奇怪,现如今,张輗又让他屏退左右,他心中自然更是觉得不悦。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出于对张輗的信任,朱祁镇略一沉吟,还是摆了摆手,让蒋安将一应无关的人等都清退了出去。
很快,殿中除了蒋安和其木格二人,便再无旁人,屏退左右,退的是闲杂人等,再是屏退,也不可能殿中没有一个侍奉之人。
于是,朱祁镇开口道。
“张卿,你可知道,刚刚出去的这些人,大半都是圣母给朕送来的,忠心可靠自是无疑,可这殿门外头,南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眼线,他们若在殿中侍奉,未必会有消息泄露,可只要他们都出去了,那么,这么大的动静,必然会引起多方注意。”
这番道理,张輗自然知晓,他更知晓的是,太上皇也知晓他知晓这个中道理,因此,太上皇这么说,其实是在暗暗表达自己的不满,而这不满却又是在先答应了张輗的请求,将人屏退之后所说的,这便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张輗跪倒在地,道。
“臣蒙陛下恩信殊遇,心中时刻感怀不已,今日匆匆进宫,也确实有要事禀告陛下,此事起因,乃今日午后,右春坊大学士徐有贞来臣府中,与臣谈及了近日以来京中诸事……”
说着,张輗将徐有贞今日和他的对话,以及之前徐有贞跟他的所有往来,都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和盘托出,并无半丝隐瞒,其中甚至包括他和朱仪为拿回军府掌控权的密谋。
应该说,这是张輗首次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一切事情,都袒露在太上皇的面前,当然,说是完全毫无保留,也不准确,至少,他们两家联手算计任礼的事情,他就没敢说出来。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感到忐忑不已,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和朱仪的密谋,是在牟取私利,虽然说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就这么说出来,到底会引起太上皇的什么反应,他还是有些没底,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今日徐有贞对他说的那些话,张輗很清楚,是在挑拨他和朱仪之间的关系,好让张輗更加倚重徐有贞这个智囊。
但是,他更清楚的是,徐有贞说的没错,朱仪这个人,心机深沉,办事老练至极,更重要的是,和自己一样,朱仪一直以来,最先考虑的,都是成国公府自家的利益,在此基础之上,才是英国公府的利益如何保全。
这点差别在平时看不出什么,可一旦遇到关键的时候,就体现的尤为明显,从之前复爵,启奏重设幼军,到算计任礼,打算拿回军府权柄,再到现在遴选勋卫,得到好处的,都先是成国公府,英国公府虽然也有裨益,但是却远不及成国公府。
张輗之前就已经有所感觉,只不过徐有贞将其点破了而已,但是,察觉到了也很难改变这种局面,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张輗清楚,这源于他自己的才干能力欠缺,所以只能靠朱仪来帮他出主意。
既然这些主意都是朱仪想的,那么他肯定会优先偏向于成国公府的利益,这一点,即便两家的关系再好,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