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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一瞥

 

一个人能拥有好几个异能吗?严竹不知道,他猜自己遇到了什么神人。就连异能天赋稍好一点的人都会被招安,更别提两个异能的人了。

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雇主,接下来他就能更好地执行自己的计划。只希望雇主不至于看上他,想让他做宠物什么的。

这里是b城和z城的交界处,一个因农家乐出名的村子。水田鱼池桑园样样不缺,能吃烧烤能办寿宴,有村人自己打的井,也有脏臭的养猪场。

随着两城的交易越来越多,这里也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城市”,无数走商和车队会从这里经过。但是因为至今还没有施工队代表政府前来“建交”,所以x村的面貌还是维持着原来那副效率低下的样子,旅游业和农业极度发达,其他的则都需要“进口”。

村口通往一条修建了一半的国道,路边甚至还残留着工地的挡板。窄窄两车道,平常只要拿栅栏或是别的什么拦上,丧尸就爬不进来。另一边则是小型山脉,实在不行,把村口炸了都能过活,除非丧尸决定从水里游进来——可能性比较低,丧尸手脚僵硬还需要呼吸。

严竹双手举得老高,突地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他转过头去,发现是有人在河对岸的弄堂里卖十三香小龙虾。

生的龙虾装在红色的大脸盆里,由一男一女沉默地洗刷,熟的则由两男一女共同吆喝看管,旁还有个小孩在给他们递打包的器具。

这儿的特产就是龙虾,那可真是量大管饱,放以前一条街上能有三四家小龙虾店。虽然不便宜,但严竹有幸吃过几个,直到现在还在回味。

天知道在末世来之前,他们一个宿舍三个人在大学城附近一顿夜宵能炫掉十斤小龙虾还多。

河这边是村民的店铺和工厂,对面则全是村民的房子,当然里头也住了不少后来者。每家的后门打开来都是几节短短的阶梯通往河面,看上去在淳朴的年代里它还能用来洗衣服。散发出香味的弄堂被挤在两座房子的中间,不一会儿就塞满了人。

这条小河只宽十米不到,河面荡漾着无数的藻类植物,是水体富营养化的标志。你挤着我,我挤着你,让人看不清水面下有什么,倒是让严竹觉得更饿了,舔了舔嘴唇。

他视线低垂,肚子里只有水没有食物,看着零星的小船头插进水面,腐烂的木板仿佛在哭泣,就像他一样。严竹又深吸了一口十三香香料的霸道味道,余光瞥见更多的人已经从桥上走了过去。

再等等,他的晶核不能花在食物上。

“每次来这,我都感觉自己是来赶集的。”一位戴着墨镜的女士从面包车上走下来,三厘米的跟走出了十厘米高跟的气势。她穿着的是现在的人绝对不会穿的亮色裙装,走在荒野吸引丧尸的能力比红花招蜂引蝶的能力只高不低。她的腰间别着一把长刀,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从x村的入口再走两百米,街两边就会变成人声鼎沸的样子。卖什么的都有,新鲜的鱼在红脸盆里咕嘟嘟地吐泡,屠夫在砧板上哐哐哐地剁骨头却没人嫌吵。手工制品琳琅满目,叫卖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卖冰棍的,老板站在大冰柜前头,比想抢劫的人更像强盗,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女人的身前是两个端着枪的大兵,先她一步下车,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里,虽然不够安全有序,但也足够抚慰人心。

和平年代里的长枪兵,通常会分成两两一组,一个端枪,一个拎子弹。这两个大兵顺应时代变化,枪全上了膛握在手中,随时可以射中什么人的小腿或是脑门,其中一个看罗厉握着方向盘出神,便油腔滑调地搭腔。

“那是t女士您有钱有闲。”这个兵穿着防弹背心,全身上下除了军靴灰扑扑的,其他地方还算干净整洁。他和他的同伴是营里的先行考察队,专门负责来这吃喝,其中一切开销由t女士买单。当然了,明面上,他们还是t女士的保镖,并且持有一切解释权。

t笑了一下,在不熟悉她的人看来都有些虚假。她的真名已被隐化处理,罗厉一般管她叫桃子,大兵则管她叫t。

桃子女士把墨镜摘下来挂在胸口,轻佻地看了一眼两个大兵:“现在没钱的才是大爷。”

话糙理不糙。荒野上的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眼睛在头顶的政府已经很难把他们和有产业的城里人看成是同一种生物。

x村虽然比荒野好上百倍万倍,可要是能把这儿拍下来和城里一对比,就能很快发现其中的烦人之处。首先就是只有施工才能解决的边防问题,河里有丧尸游泳进来怎么办?两层平房被丧尸爬了怎么办?哪里有狗洞,丧尸一时兴起钻了怎么办?

然后,就是管理的问题,村委会能直接变成市长所属的部下吗,那这里又归谁任命?是b城还是z城?光是扯皮就能扯好久,b城哪一天扩大了把这儿包进去了怎么办?要知道x村的所属地原本可是z城,但它又离b城更近。

最后,是它实在太破了。短短三个月过去,房屋招牌都破旧得可怜,连空气都雾蒙蒙的,只有山顶上因为缺少水电的各种酒店看上去还有点现代化,不像两个一二线城市的夹缝,倒有点像五六线城市或是几十年前了。

桃子女士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神经质到把手塞进嘴里的罗厉,面带不耐:“厉厉,你在看什么?”

罗厉在看狗。

他的车停在本该是菜市场的建筑的门口,从驾驶座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整条街和河对岸的房子。他的焦点列表亮了起来,从那条大黄狗跑过的地方,后面就是立着好多牌子的地摊。

又变得一身脏污的严竹,就蹲在人群中间。

“你们先走吧,我要去买条狗。”罗厉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像驱赶野狗一样恼人地挥了挥手。这三人都和他熟悉,所以并不在意他的这种随意。

桃子拍了拍自己的肩,好像掸走了一些并不存在的灰尘:“你?买狗?狗一掉毛拉屎你就把人家做成狗肉了。”

外表和讲话不尽相配的女士切了一声,招呼两个大兵跟她走:“别走丢了,回头我还要去捞你。”

她对着罗厉的方向竖了一个中指。

招摇过市的三人走后,罗厉下了车。

他的腿抖得厉害,走了没几步后,又认命地折返去后备箱拿了拐杖。他的腿疾和阴雨天并无关系,但每到这个时候,还是会觉得力不从心。

不听话的小狗,明知道离开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在这种吃人的世界,独身一人有什么好处?

罗厉忆起和小狗相处的那段时间。特别是严竹的眼神,他动作里的那种畏缩,明显就是孤独的代表。他没有认识的人,没有可去的地方,没有生存的目的。仿佛做完了todolist上唯一的目标后就是去死。

虽然严竹大概率不会去死。

罗厉深呼了一口气,缓缓地朝严竹的方向走过去。

他穿得很整齐,和桃子女士是一脉相承的格格不入。周围有好几个人在看他,包括摊贩和顾客,他们评估他的价值,猜测把他抢了能拿到多少好东西。前头那三个人又是刀又是枪的,这个人却只有一根拐杖。

而且,很少有人会穿成罗厉这个样子,不是指行动方便与否,而是颜色。

他穿的是白色的衣服。

这也是罗厉很少逛城里的原因,他每次出门基本上都是出城。白色,这年头谁还会穿这种颜色?看了只会想让人把他弄脏,把那套衣服从他身上扒下来扔进河里,或是用脚踩在他那条坏腿上,看他惊慌失措地呼喊。

有人和自己的同伴笑道:“瘸子都能开车”

声音不算低,周围好多人都听得明白,闻言纷纷笑起来,有些带着恶意,有些则没有。

罗厉没有理会。他的表情被这天气衬得更加阴暗,好像对周遭一切都不怎么关心。而他的拐杖戳了许久的地,也终于停在了一个摊位前,拐杖微弱的声音停下,那个无所事事一直在东张西望的空牌持有者抬起头来。

罗厉问:“怎么卖?”

男人的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不是热的,是疼的。但他又很兴奋,见严竹不说话,拿拐杖怼了怼严竹的鞋。

“罗厉?!你怎么在这里?”严竹吓得往后一坐,裤子都被湿漉漉的地面弄湿了。早上刚下过雨,空气也潮湿得很,罗厉的前胸后背闷得很,感觉喘不上气来。严竹看着他,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几天不见,罗厉的腿就瘸了?他走路疼吗?会留下后遗症吗?

“来买一只小狗。”他说,伸出手想拉严竹起来。

严竹还没反应过来,目光在他的手和他身侧的拐杖上转移:“狗?这里有狗舍吗?”

猫咖倒是有,主人保护得很好,没有多少猫变成丧尸猫,大多还是落地玻璃后头喵喵叫,不谙世事地看着街上的人忙忙碌碌。猫咖的主人有钱得很,甚至请过一个小团体是b城的宠物用品仓库里取猫粮。

罗厉俯下身,拐杖杵在严竹身侧,把他笼罩起来,几乎把他往后推去,这是不耐烦的标志:“那么,你愿意当我的狗吗?”

这下严竹的手也按到了地上,脏兮兮的石板路,被雨淋过又被人踩过,现在这些泥泞的水渍都沾到了严竹的小臂上。木牌没有掉在地上,反而还是被小狗牢牢地握在手里,罗厉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面无表情的脸凑近,只有声音里露出一点急迫来。这可比严竹上一次见到他时恐怖多了。纯情男大用他新生的人情世故感受到,罗厉在生气。

“什”严竹下意识握住他雪白的裤管想推拒,因为瘸腿的人的腿,便是弱点。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盯着罗厉的眼睛,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或者说,他是故意的。

他又想了一会,还是握上对方的手站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借太多力,熨帖又礼貌。

那条裤子上便留下一个湿漉漉的灰黑手印。

“怎么卖?”罗厉又问了一遍,他理所当然地把严竹站起来的这个动作视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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