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老师
时间是一种很相对论的东西。
假期总是眨眼而过。
而放假前的这段日子会变得异常的漫长难熬。
赵衣娜学生时候就是盼放假的积极分子。
没想到现在当老师了也依然是。
宁华一中，高二英语组办公室。
被称为“四大金刚”的四位老师坐在各自的工位上，奋力改着昨天刚考完的月考英语卷子。
最靠里的位置，赵衣娜一只红笔紧紧抓在手里，改得冒火星子。
这是宁华一中的习惯。
每逢放假必考试。
而且老师们还得在学生回家前把卷子批出来，让他带回家给家长签字。
考得好的还好，考得不好的假期都没法好好过。
“……从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了。”赵衣娜说。
“是吗？这么变态！”齐凌吐槽，办公室里就他不是s市本地的，对此觉得很奇怪。
“我还以为宁华很民主呢……”
“对啊，老校长想出来的折磨学生的法子。”办公室最年长的赵宁说。
“有意思吗！”欧阳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折磨学生，也折磨我们老师。”
前段时间s市一直淅淅沥沥下着雨。
结果今天突然升温，又有了夏天的样子。
老校区的教师办公室没有安空调。
赵衣娜穿着一件乳白色羊毛短袖针织，热的在位置上微微冒汗。
“你怎么穿这么多？”欧阳问她。
“来姨妈了。”
“啧，”欧阳摇摇头评价她，“你也真没福。”
今天是最后一个工作日，明天就是端午假期了。
好不容易有个小长假，姨妈就得浪费掉几天。
“那你晚上还去不去悦山房了？”齐凌问赵衣娜。
上次本来给宋何准备的欢送宴，最后不了了之。后来再想预约，餐厅却一直空不出位置，一直拖到了今天晚上。
“去啊！”欧阳替赵衣娜回答，“干嘛不去！”
“也是，”齐凌歪着脑袋坏笑着点点头，“宋主任请的嘛～”
“我说你俩咋都不谈恋爱，原来是搞地下。小赵老师你可真不够意思！都不跟大家说。”
“……额，”赵衣娜扶额。
她真的很想知道坊间到底是怎么传的，这眼见着越来越离谱了啊！
上次顾琳念来问她的时候，她就想解释，却被欧阳阻止了。
“让他们传去！”欧阳说。
谣言么，传着传着就变成真的了。
绯闻尤其是。
齐凌和欧阳又简单聊了几句八卦活跃了下气氛，大家又都低下头去改卷子。
没人再说话，办公室里只有笔刷的唰唰声和翻卷子的声音。
终于改完几百张卷子后，赵衣娜的脖子已经快断了。
这还没完。还要再统计分数，给学生进行排名。
赵衣娜很讨厌这些，虽说她做学生时成绩不算差，但对于这种给学生定名次排高低的方式，一直不赞成。
“欧老师，你们班几个140以上的？”齐凌揉着胳膊离开自己的办公桌，走到欧阳那边。
“没有，”欧阳把红笔啪嗒一声甩在桌上，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要放假了，心都野了，这群崽子这次考得一塌糊涂。我这儿最高就一个1375的，其他130的一个没有！”
“我们班也就三个135以上的，”赵宁在饮水机旁边接了一口水，“一会儿我骂他们去。”
“也不能怪学生，”齐凌说，“这次的七选五确实出得难啊，好多都卡这儿了。”
他转过来看赵衣娜，“小赵老师，你们班有吗？”
“噢，有1个。”
“又是你们班那个1号吗？”赵宁回忆了一下，“叫……施雨婷的那个女孩儿？”
“嗯。143，客观题一分没扣。”
说到自己的得意门生，赵衣娜的语气不免有点骄傲。
“哎，这小孩是好啊！”欧阳羡慕地说，“怎么没到我班上来？！”
“可不是，我心爱的小班长。”
“你不配！哈哈哈，”赵衣娜吐着舌头，故意气她。
“施雨婷她当初怎么没进重点班啊？”赵宁奇怪道，“我看她这成绩每次都在年级百名榜上吧，都是前十几。”
“不知道啊。”赵衣娜说，“我今年才带她的，应该是中考没发挥好吧……”
一小时后，教室。
“来来来，发卷子了。”
下面的学生一看到赵衣娜抱着一沓卷子风风火火地进来就叫苦不迭。
“我先说下这次考试的情况。”赵衣娜站在讲台上，故意慢慢地开口，卖了一个关子，“你们考得……还不错的这次，平行班里排第一。”
“哇哦，终于不是万年老二了！”前排立刻有男生欢呼。
“所以啊，这次给你们减作业。好词好句积累都给你们免了！”
下面的学生立刻爆发欢呼声。
“哎哎，但是，但是！”赵衣娜等班上安静了几秒，“你们自己要自觉。”
“一定！”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在家放松完还是要把单词都给背了，知道嘛，别害我再被主任骂。”
“讲下这次班上的分数分布啊。”赵衣娜边说边转身，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140分以上，一个。135分—140的，三个。130分以上，七个。”
“100分以下，”她看了看最后排的那个空位置，“一个。”
“其余的都是100－130之间的。”
“还是老规矩啊，这次假期放3天，那我们就布置三张卷子，你们一天做一张，不算多吧？130分以上的同学，可以选择性做。”
“好了，我报到名字的上来拿。”
“施雨婷，143。”
“卧槽——”学生里立刻发出不可置信的震惊声。
坐在前排留着乖巧齐肩发的清秀女孩迈着小步轻巧地走过来。
“谢谢老师，”她对赵衣娜微微点头浅笑，接过卷子。
“卢强，138。刘思思，137。王晓海，135。”
高分的学生在全班羡慕的目光中走上讲台。
“罗毅，133。朱一宁，133……张数，121。”
赵衣娜报到120分之后，就不报了，“时间来不及了，还有的同学的卷子，课代表麻烦你帮忙发一下吧。”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老规矩。只报高，不报低。
因为以前她念高中的时候，那个物理老头就是特别喜欢羞辱学生，都是从班上考的最低的同学开始报。
众所周知，报的越早，班上同学听的越认真。
物理本来就是赵衣娜最弱的一科，在尖子生云集的重点班跟这群理科天才比拼更是吃力。有次石破天惊地居然考了49分。被物理老师当着全班喊出名字和分数的羞辱感她到现在还记得。
所以当老师之后，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再在自己的班上发生。
再简单交代几句后，赵衣娜和学生互相祝了节日快乐，就抱着教案和包走出教室。
回办公室收拾完东西，赵衣娜踩着楼梯下楼去车库拿车。
推着自行车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张荣。
宁华一中除了领导来视察的时候，平日不太管学生的着装。
深知学生正是有个性的叛逆年纪，所以对于诸如把校服裤改成九分、偷偷把校服衬衫的领带换成更鲜亮时髦的款式之类，学校也不说。
但敢公然把校服涂画成这个样子的，也只有他。
赵衣娜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他校服后背上彩色水笔写的龙飞凤舞五个大字和他本人一样的张牙舞爪。
“喂，「宇宙第一帅」，蹲这儿干嘛呢？”
有几个女学生推着车子从身后走过去，听到赵衣娜的话，忍不住笑出声。
“赵老师拜拜！”
“哎，假期快乐！”
张荣循声望来，还是蹲着，他扭过脸看她，“有吃的吗？”
赵衣娜从车筐里的托特包里翻找了一阵子，拿出一个袋子，“火腿肠？”
“不是我吃！”张荣烦躁地一喊，脚往旁边一挪，露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它！”
赵衣娜把自行车的脚撑放了下来。
看到了一只小猫。
“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是个有爱心的人啊。”
宠物医院门口的便利店里，赵衣娜将冲泡好的羊奶粉倒进小奶瓶里，上下晃了晃。
“你不知道的多了，”
靠窗的就餐位，张荣抱着小猫坐在高脚凳上。
刚刚他俩带着猫去医院做完了各项检查和第一次驱虫。
幸好各项都是正常的。
便利店里人不多，只有两个上班族样子的年轻男人在关东煮机子旁点餐。
张荣个子高，青春期正在变声的公鸭嗓刺耳，尤其他那件拉风的校服特别招摇。
赵衣娜此前跟他在医院走了一路，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而此刻那公鸭嗓又再次在空旷的便利店响起。
“你说啊，它妈妈怎么这么狠，才刚满月就不要她了！”
“唉，有时候也是实在养不了吧，猫妈妈一胎生出了太多了。”
赵衣娜将羊奶倒出一点点，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好了。”
她走到张荣旁边的位置坐下，“来，你把它放桌上，稳一点。”
“不，我要抱。”
“……你确定？”
赵衣娜目光指向地下。
一大滩湿漉漉还未干的水痕在张荣脚边。
“……我又不是故意泼掉那瓶奶的，”张荣眼神闪烁，却还是嘴硬，“它突然躲嘛，我又没养过猫……”
赵衣娜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来一次，地你自己拖！”
她弯下腰，将奶瓶微微竖起，一点点小心地喂在小猫的嘴里。
小奶猫乳白色的一团，鼻尖红红，闭着眼睛发出含糊的叫声。粉色的小嘴一张一张，含着奶瓶吃，是饿急了的样子。
赵衣娜看着张荣放在一侧的书包，拉链没完全拉上，比寻常的学生都薄了许多。
应该是又没有带作业回去做。
“刚刚为什么不来上课？”
她打量着他的神情。
张荣一下一下地摸着小猫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嗯？在医院的时候不是说我帮了小猫，要报答我。”
张荣懊悔地啧了一声，“就……考得不好，觉得丢脸呗……还有啥原因。”
“那你以后跟着大家一起认真听课嘛，”赵衣娜努力劝说，“你也不笨，怎么就学不好了。”
“我就是不喜欢英语那玩意儿。懒得背。反正我又不出国！”
“可是雨婷是准备要出国的呀。”
赵衣娜低头喂着猫，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你——”张荣的眼睛瞬间瞪大，“你怎么知道的，你，你少瞎说！”
看着他的耳根浮现的红晕，赵衣娜笑眯眯地扬起一边眉毛，想说姐这双眼睛，磕过的cp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好嘛。
“你别瞎说！”张荣又一次刻意重复。
赵衣娜看他，“那你以后也少瞎传我和宋何的事了，都传成啥样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张荣的声音明显心虚。
这有什么难的？
也只有你了。
当时的办公室里，也没有谁会无聊到传这种东西。
赵衣娜笑了下，“那还有谁？”
“我是在帮你好嘛！”张荣一脸不被盟友理解的无语。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吐槽她，“真不知好歹。”
“宋何这种人，就是要人推一把！”
张荣说的激动，顺手做了个手势。
“你又懂了？”
赵衣娜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当然了！我和他都是男人嘛。”
赵衣娜简直要笑死，她点点头，“行，未成年「男人」。”
“切……懒得跟你说。”
夕阳西下。
赵衣娜用软毛巾垫在问柜台小哥讨来的快递盒子里，把猫咪小心地放上去。
“咪咪，我们回家啦。”
张荣突然紧张，“你，你会好好照顾它的吧。”
“当然了。我本来就喜欢猫。和我家的那只正好做个伴，对吧咪咪～”
“那就谢谢你了……”
张荣突然正经了起来，赵衣娜都有点不适应。
“我真的会好好照顾它的，你放心吧。”她抱着快递盒子站起来，准备离开。
“那个……”张荣突然喊住她，赵衣娜回头看他，“什么事？”
张荣脸上却是有些不自然的表情，“上次的事……对不起了。是我先入为主。”
“不应该骂你。”
“没事，”赵衣娜豁达地笑笑，“我后来不是也打回来了。”
“其实，你教的挺好的。人也还……挺酷的。”
“你跟主任说的那些话。很了不起。”
赵衣娜怀疑张荣是被夺舍了。
却听见他小声地说，“我也有……喜欢的人。我是不敢开口的。”
“你还有不敢的事？”赵衣娜惊讶。她故意模仿他上次在办公室贱兮兮的语气，“你不是「小爷」吗！”
“滚。”张荣笑了一下。
赵衣娜拍了拍他肩膀，“我喜欢上宋何的时候也是你现在这样的年纪。我那时候也自卑的。你猜我那时候在班上是几号？”
“20？”
“36。”
张荣惊讶，“你成绩这么差？”
“是啊，”赵衣娜点点头，比了个手势，“我们班倒9。”
张荣：“啧，难怪宋何看不上你。”
赵衣娜：“你烦不烦！”
赵衣娜：“……反正我想说的就是，一切皆有可能。你不要放弃。”
张荣悠悠地吐槽，“你自己都没追上他……”
赵衣娜：“切。会有我把他娶回家的那一天！你瞧好了。”
赵衣娜将猫咪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