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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追逐(四)

 

——“雨追人,肯定是暴雨了。”

过去的经历像是一个无解的悬疑故事,徐徐沉了底,而齐玉露的出现却打破了这尘封的宁静。

对她似有若无的思念一去不复返,郭发日思夜想,得出两种猜测,一是她可能真掌握他的秘密,二是她瞎猫撞si耗子说梦话,纯粹是个疯子。

万碧霞听了县里的流言蜚语,打探地问:“你和那个齐玉露走的挺近?”

“姓齐的瘸子啊?”郭发抱怨,“我算是知道了,她不是瘸子,她是疯子!”

“人家很文静的,什么疯子?我看你是疯子。”

“师母,你确定她没有什么jg神病吗?”

万碧霞捶他:“我看你有jg神病,还说人有jg神病。”

郭发向她索要齐玉露的资料:“我得调查调查。”

“怎么?有戏了又?那天你不是说你没看上吗?”

郭发沉着脸:“你省省吧,少牵线,多吃饭,我师父手艺多好啊。”

\\

礼拜日很快到了,郭发自然没有赴约,可却没想到齐玉露依旧y魂不散。

自从上次和曹微偶遇,他便许久没和白康宏见面,只好一个人来到伊戈尔排挡喝闷酒。

“老板,一打黑松林,一盘酱焖小河鱼。”郭发坐在遮yan伞下。

“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呢?”齐玉露走过来,ch0u出塑料凳,坐下。

郭发r0u了r0u眼睛,不是幻觉:“我c,你不会真的跟踪我吧?”

“只能怪这地方太小了。”

“……”

“还要怪咱们太有缘了。”

“净扯,”郭发已经没了上次那种和气,“不是,为啥我g啥都能碰见你啊?”

“不是胡扯,不是你说的么?咱们两个有缘。”齐玉露笑说。

郭发大皱其眉:“我以前认识你吗?我得罪你了?”

“想知道吗?”

“ga0什么,能说人话吗?”

“我问你,想不想知道?”齐玉露重复了一遍。

郭发点了一支烟,双脚搭在桌面上。

“你为什么又没去?”

郭发啐了一口:“我凭啥听你的?”

齐玉露自顾自地说:“明天下午六点,去七一广场和我放风筝吧。”

“还taade不si心呢?特务接头啊,”郭发哭笑不得,“你taade有毛病吧?”

齐玉露一笑,眼睛失焦,似有泪水:“那个秃瓢的人,还在太平。”

郭发眼下的肌r0u猛地ch0u搐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看见过他,”齐玉露眼幽深如潭,又云波诡谲,“就在平房区,他还在……”

服务员端着漆盘上菜,两人相对默然,郭发撅断筷子:“你taade到底是谁啊?”

“其实我不想这么和你认识的,只是你两次都不配合,”齐玉露的手在桌沿跃动着,打节拍,她的手指细长,打惯了计算器,异常灵活,“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

余祖芬蒸发了,郭发懒得寻,母亲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几天之后,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这个年头,只要不是被刨锛儿队盯上,那么就没什么大事儿。

“帮我养着吧,夏天两天浇一次,冬天一礼拜浇一次就行。”

郭发从角落里把那盆委顿的洋桔梗拿出来,一边ch0u烟,一边浇水,烟灰都落在花土里:“c,能不能活看你自己了。”

他打开收音机,一边听,一边看齐玉露的资料,她身高一米六六,t重四五公斤。

她没有这么高,可是确实瘦。郭发心里做着注解。

她不是本地人,老家是省城的农村,高中学历,半年前来到解放书局,成了收银员,家中只有父亲一人,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本地亲戚。并没有写明残疾的原因。择偶条件一栏也是空的。

目光停在资料左上角的半身照片上,她微微笑,露出一口小牙,触电一般的感觉,让他忽地想到很遥远的事情,是废墟一片的回忆之中,为数不多闪光的碎片。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yan光明媚,如洒金一般。

“妈,我今天看到一个长着小牙的人。”郭发放下书包,进了屋门,他乐意说一些在学校的见闻给母亲听。

余祖芬在yan台浇着水,笑容b木槿花更灿烂,她难得没有责怪于他,只是尽心回答,那是郭发记忆中和母亲,少有的温情时刻:“芝麻牙?你知道个啥!小牙的人有福!”映着灯光,像是梦,郭发痴痴地看着,母亲的笑真真切切,仿佛他再也不用挨打了。

\\

礼拜一下午五点半,si期已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郭发如赶赴刑场,他提早向杜建树告假,连衣服也懒得换。

“你g啥去?”万碧霞拦住他的去路。

郭发不情愿地念出她的大名:“见齐玉露,约会。”

万碧霞的瓜子磕得嘎嘣脆,心里乐开了花:“别骑你那老破自行车了,开你师父的车!”

“谢谢师母,你怎么知道我要迟到?”

“我知道个p?”万碧霞在后头追赶,把钥匙又远又稳地扔在郭发手里,“你怎么穿这么脏啊,恶不恶心?”

杜建树走出来:“掺和什么?来不及了呗,再说有的nv孩儿就喜欢糙一点儿的。”

万碧霞吐了他一脸瓜子皮:“你知道个p!”

\\

郭发缓缓驶向七一广场,他的心思很乱,这里想想,那里想想,总觉得记忆之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竟然被一个瘸子给抓住了软肋。

广场的花坛边上,齐玉露孤坐着,呆呆望着上空的风筝,今日多云,天空是沉沉的、有杂质的幽蓝。

郭发快步走过去,影子覆盖在她身上,没好气地说:“说,你要g啥?”

齐玉露缓过神来,扬起的脸上没有表情:“等风来,还有你。”

也就是这一霎功夫,天空骤然变了脸se,半明半暗,,一gh润的气流乍现,逐渐膨胀开来,冷与热相撞,人们尖叫笑骂,冒着烟的雨幕一路追逐过来,两人避之不及,只好相对发呆。

“c!雨追人,肯定是暴雨了。”

齐玉露的眼里透出兴奋:“好神奇啊。”

“你那个伞呢?”郭发掐腰皱眉,嬉闹的孩子抛头鼠窜,卖风筝的老人张皇躲进凉棚。

“今天又不热,”齐玉露不慌不忙,仰头看那些风筝跌落于天际,“我没带。”

雨幕即将向这边袭来,郭发脱下外套,顺势把齐玉露扯过来,两人同披一衣:“快走,你taade怎么b我还能发呆!”

齐玉露强跟上郭发的步伐:“我腿不好使啊。”

他成心揶揄她:“知道自己瘸,还想威胁我呢?不识数儿。”

“我最喜欢的电影是《新桥恋人》,是在省城的录像厅看到的,现在大概已经倒闭了吧。记得nv主是个有眼疾的画家,也是离家出走的千金;男主角则只是个流浪汉,一开始就变成瘸子。和我一样。法,有顿挫,不一会儿,郭发的那根特殊神经被刺激,腰眼开始su麻,他像一个孩子那样无助:“不要。”

齐玉露触了触他shill的guit0u,摊开手掌,凑到他面前:“你看,你流了好多好多水呢。”

接着,趁着他惶惑的空当,钳紧他的下巴,把手凑到他的齿间:“尝尝什么味道?”

郭发的嘴表示禁止入内,却被她修长柔软的手指轻易解开;“……鱼的味道……”

他不自觉地吻她的手,这个把他推进yuwang波涛的器官,沾染着他浓稠tye的气味,让他厌弃又迷醉。

电光般飞快地一吻之后,郭发不敢再看她。他允许自己失控一次,仅此一次。

——“希望这雨永远淋漓不停,世界灌满酣畅的积水,淹没所有悲欢,如同陷入末日。”

倏忽之间,蓄谋已久的雨来临,窗子毕毕剥剥地发响,坠满豆大的水珠,像是人在出汗,屋子里郁热,像桑拿房。

郭发深锁眉头,半眯着眼睛,勉力强撑着拄起手臂:“下雨了?”

“我的花!”齐玉露跳起来,推开yan台的门,踉跄着一盆盆救花,残腿脚下一滑,结结实实跌坐在地上,“帮我!”

天公如此作美!郭发如有神助,他终于不用再被玩弄了!于是腾地站起来。

盛花的泥红se瓦盆沉重不已,郭发一手一盆也有些吃劲儿,他卖力地向屋里搬送,嘟嘟囔囔地抱怨:“养这么多盆儿一样的,什么毛病这是。”

“快点!g完给你工钱!”齐玉露帮他抵着门,说风凉话之余,还不忘指挥着他落盆的位置,“这边这边,二十盆,摆成方阵,轻点儿!”

终于只剩最后一盆的时候,齐玉露和郭发同时奔过去,两个人额碰额,撞车似地顶在一起,郭发吃痛地扭过头,天se深沉,雨幕背后,一大片橘se和蓝se静静交织,不禁咕哝道:“蓝调时刻。”

“孺子可教也。”齐玉露浅笑着凑上去,以自己的鼻尖抵住他的,两种鼻息之间,充斥着一gu淡淡的蜜香,他们的身t形成一个遮蔽伞,将身下的花护住。

郭发闭上眼睛,没有动作,雨水从下巴滴沥,直落在花土上,她没有吻过来,而是在雨水的冲刷中勉力睁大圆圆的眼,一寸一寸抚0着他的刀疤。

一种奇妙的感觉蔓延开来,冥冥之中,郭发似有所待。

齐玉露倏忽间站起身来,在雨幕中手舞足蹈,:“郭发,咱俩跳舞吧!”

郭发累得腰酸背痛,惘然地半站起身,两手拄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你疯了?”

她以那条好腿为轴,轻轻地旋转起来,裙摆流云般舒卷,她那么瘦,那么薄,整个人像风荷般迎雨飘摇;雨幕被晚照映得璀璨生辉,形成一袭华丽的珠箔,她在其中穿梭来去,圆眼熠熠,蛾眉淡然,笑靥,清醒又任x,又像一只自在的鱼在水里游弋。

齐玉露淡淡地乜斜他一眼,自顾自唱起来:“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

郭发怔住,心弦上的一寸被弹击,这是他出狱以后每晚都要单曲循环的,可以说,伍佰的歌就是他的jg神鸦片,宛如二踢脚的引线被被点燃了,蹭地一下飞离地面,腾空跃动,爆裂有声,他闭上眼睛,一手攥拳,如同虚握麦克风:“平静脸孔映着缤纷se彩,让人好不疼ai,你可以随着我的步伐轻轻柔柔的踩,将美丽的回忆慢慢重来……”

齐玉露好像是忘了词,轻y浅唱,别有另一种韵味:“哒哒哒……泛n河水将我冲向你的心头,不停流,啊……”

郭发不自禁睁开眼,yan台地面的失修低洼处,积满了清澈的雨水,齐玉露提着裙摆,脚板戏水,啪嗒啪嗒地打着节拍,透着十足的孩子气。

郭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十年以来,他靠混沌的想象过活,早已难辨真假,他甚至怀疑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春梦,他真希望她是个简单的相亲对象,也真希望,他是一个清白无罪的男人。

只可惜,她是堕落的天使,他却不是救苦的骑士。

门窗之外,天边扑面而来,四下里,没有半个人影,四楼不算高,但是足可以俯瞰旷野全景。在那偏北更遥远的地方,铺设着漫长的铁轨,承载绿皮火车,驶向无穷远方。齐玉露昂起头,衣衫全然sh透,她张开双臂,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郭发也把两手放在嘴边,声嘶力竭地怒吼道:“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雨水洗涤掉身上的热汗,他感到透彻心扉的爽快。

回声强烈地danyan,哀转久绝,她和他的声音融在一起,共同消失在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雨之中。

齐玉露摇摆着残疾的躯t,眼前的人与景都变成了手摇镜头里的画面,一帧一帧ch0u离,令人眩晕迷醉。

她希望这雨永远淋漓不停,世界灌满酣畅的积水,淹没所有悲欢,如同陷入末日,因此,她和他共同划船离去,纵情私奔,把往事丢在身后,永不复返。

“喂!你说你是不是疯子?!”郭发掬起一捧水泼洒在她身上。

齐玉露避之不及,一边尖叫,一边摇头,发丝旋卷摇曳,更显癫狂。

雨势愈演愈烈,好像没有停的意思,凉意渐生,旧日的伤疤开始发痒刺痛,郭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灼热,大概是要发烧了。

“你说,疯这玩意儿是不是传染啊?”他喃喃道。

齐玉露扑过来,一头扎进郭发的怀里,他茫然地承受,不懂回抱,空悬双臂,她踮起脚尖,偏过头,小心翼翼靠上他宽阔的肩头,他在风雨中那么稳,身上热烘烘的,像是一个壁炉。

这场大雨之后,整个东北便要迎来萧瑟的秋天。

\\

这一夜,郭发睡得很沉,奇迹般地没有梦魇,清晨,才被簌簌的翻书声吵醒,他愣怔地睁开眼,全身上下,只有k裆的拉链是虚掩的,腰酸背痛地坐起来,惺忪的眼上蒙着处子被夺走童贞的失落和惘然。

齐玉露坐在床另一边,鼻梁上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一手端书,静静翻阅,闻声低眸一瞥:“你怎么?00你就这副样子了?”

郭发有些恍惚,戴着眼镜的她像是另一个人,冷峻而儒雅:“你看起来像我小学老师。”

“嗯?我那么老吗?”齐玉露扶了扶眼镜,目光仍然不离书页,“好像真b你大一岁。”

“等十号我给你送康乃馨,”郭发望向窗外,yan光灿烂,那些靛蓝se的恶毒之花已经被尽数搬了出去,摆得那般整齐,朵朵尽情盛放,“你趁我睡着的时候搬的?挺有劲儿啊,小瘸子。”

“我si活睡不着,”齐玉露话锋一转,“老是想到那个脑袋上有血窟窿的男人,你说我们当时是不是真的应该报警?”

郭发不以为意:“还是那句话,多管闲事si得快。”

齐玉露皱着眉:“我后半夜越想,越觉得他有点眼熟,”说着,她打着赤脚走到书架前,从一个牛皮笔记本里掏出张寸照:“你看,这个人。”

郭发接过来,那是个清瘦的男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应该与他们是同龄人,眉目英朗,带着浅浅的笑,留着伍佰那样的长发,这种装扮,在县城人眼里是不l不类的边缘人,在相亲市场上,只能靠边站:“这不就是昨天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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