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是人。”崔灵仪说着,挤出一个笑容——即使癸娘根本看不到这笑容。
“癸娘,”她说,“我走啦。若是我回不来,还请你,一定要……保重。”她本想说“记得我”,可话到嘴边,她还是最希望她能照顾好自己。
平安就好,她能平安就好。
说罢,她十分认真地凝视着癸娘的双眸,做好了最后一次看见她面容的准备……然后,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癸娘呆呆地立在原地,数千年前的声音连同方才的话语,在刹那间,一齐在她耳畔奏响。有声音从水里来,有声音从日中来,有声音飘忽不定、终日游荡在旷野之上。巫姖在责问她“何为敬神”,她反问巫姖“为何不敬神”……然后,她又听见了爆裂的火声,火声之下,有人以敬神的名义,在众人的注视里,将她簇拥着、推向了祭台——
“何为敬神?”
“难道说,你只求问鬼神,不愿见苍生么?”
“汝可解否?”
“但是,我是人。”
“原来,一直以来,失了本心的人,是我……”
癸娘心中忽然一阵刺痛,背上也火辣辣地疼,仿佛又回到了巫姖在她背上刺下玄鸟之翼的那一日。她只觉得自己口中含了一股血腥气,怎么咽都咽不下去。终于,她张开口,凄声叫道:“宁之——”
话音落,一口血也从她口中喷出。然而,她顾不得这许多了。盲眼姑娘的眼眶骤然散发出缕缕黑气,漆黑的眸子似乎可以让世间万物都沦陷其中。在一群水鬼的目光下,她不顾一切、跌跌撞撞、寻着崔灵仪的灵气追随而去……
如今,她有答案了。
嗟我怀人(一)
“名?”巫姖问。
“癸,”女孩儿回答,“因是癸年癸月癸日癸时所生,故名为癸。”
“癸,”巫姖点了点头,“从今以后,你便随我学习,如何做一名巫。”
“是。”女孩儿叩首行礼。
“接下来,便是巫的第一课,记住自己是谁。”巫姖说。
“这便是第一课?”女孩儿有些疑惑。
“能记住自己是谁,便很好了,”巫姖面无表情地重复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教诲,“从今以后,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巫之职责,与凡人不同。终有一日,你不会再是寻常的凡人女癸,而是我族的巫癸。天人虽有隔,却由你相连;鬼神虽难见,却因你而显。你,可记住了?”
“癸,谨记!”女孩儿恭敬地叩首再拜。再抬起头时,她只看见不远处的枝丫上,有几只燕子本来在绿叶下盘旋,忽而又飞到了祭台边……原来它们竟在那里筑了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