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夷望着她,什么都没说,却自觉心跳如雷。“好。”她呆呆应了一声,又行了一礼,握着埙转身便要走。可走了没两步,她便又在水上停了下来。
“敢问洛水之神,”她回头看去,“为何《南风》之曲,会有哀伤之意?”
她还是不懂。
宓妃想了想,没有回答,只又问冰夷:“若我拒绝回答,君可会发怒?”
“不会。”冰夷回答道。
“可会难过?”宓妃又问。
冰夷若有所思,答不上来。
宓妃微笑道:“人之七情,是世间最为玄奥之事。君连一日的凡人都未曾做过,自然难解其中深意,也怪不得君。君能听出《南风》之哀伤,已是难得。宓妃如今有三问,若有冒犯,还请君勿怪。”
“请讲。”冰夷说。
宓妃微微颔首,这才悠悠开口,问道:“第一问:敢问河伯,可曾想过要事事有求于人?”
冰夷的回答很简短:“不曾。”
这答案似乎在宓妃意料之中,她轻轻一笑,又问:“第二问:敢问河伯,所求不得回应,是何滋味?”
冰夷忽然想起方才宓妃渡河的情形,一时竟觉心慌。她扭过头去,只强撑着嘴硬:“也无甚感觉。”
“好,”宓妃似乎了然于心,只又问道,“最后一问:敢问,君可还记得自己何时成神么?”
冰夷哑然。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开始有了意识,又是何时开始受人祭祀。
“不记得了。”她说着,声音淡漠。
宓妃轻声叹息,又一一解答道:“第一问,的确,谁也不想事事有求于人。第二问也是如此,谁又会想自己所求得不到回应呢?至于第三问……”她说着,看向冰夷:“我亦不知,君何时成神,但我知晓,君能成神,定在凡人懂得祭祀之后。这便又回到了先前问过的问题:君可知,神灵之本为何?”她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或许,换个说法吧。君可知,自己为何能成神?我又为何能成神?”
冰夷摇了摇头,宓妃微微一笑,又坐到了石头边。她手里变出了一壶酒,抓着酒壶便饮了一口。
“我能成神,是因为,有凡人祭祀,”宓妃说,“君能成神,也因凡人。若无凡人祭祀,我便是水下的烂泥枯骨,君则不会生出意识,永远是一条无知无识的大河。”
“神灵之本,便是凡人。若无凡人,岂有神灵?”宓妃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难道我是因渺小的凡人,才得以存世么?”冰夷不信。
“是,”宓妃却十分肯定,又自嘲笑道,“说起来,我也是在成神之后,才悟得这一切。”她说着,放眼看向茫茫山川,道:“君之言不无道理,凡人的确渺小,而这正是神灵诞生之因。若非渺小,如何能卑微地祈求上苍?若非众人之祭祀祈愿,又何来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