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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残酷的地方在于它总不是全部崩坏

 

骆宸真真正正地笑了起来,萧逸的脑回路当真是世间清奇,他既没有无聊而多余的道德感,也能守住无情而喧嚣的秘密,是人世间最好的聊天人选。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没有交谈地看了一会儿球。当萧逸也撑着栏杆往后坐上来的时候,骆宸听到叮叮铃铃的动静,于是看到他手上的的银链,说:“很少看你带一个饰品这么久,林政言送的?”

“是啊。”

“等会儿打球也不取下来?”骆宸有些好笑。

“取不下来。”萧逸无奈地道。

“哦。”那八成装了定位,骆宸想,以后真要背着林政言胡闹的话,也不能带上萧逸了,不过,“——他最近对你很好。”

话题转到这里,萧逸一头雾水:“谁?林政言吗?”

“是啊,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惹你哭了。”

“我长大后哪还有哭啊。”萧逸可不怎么服。

“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都是故意的。”骆宸笑着说,“你还蛮容易被他逗得露出一副快哭快要掉眼泪的表情的,因为看起来很可爱,所以他才屡教不改吧。”

“……”这件事先不提,萧逸又想起之前教室里的事来了,“你还敢说,前几天是不是你?是不是兄弟?有够没义气地自己跑掉了。”

骆宸不置可否地一哂,他懒洋洋地道:“你也该有点自觉吧。”

“他现在之所以会变成这种难搞的家伙,性格这么恶劣又阴晴不定,基本上都是你从小给他娇惯出来的,对此你起码也得负上一半以上的责任。反正他要发脾气的话,我才不会理他,你就自己一个人好好安抚你养大的暴龙吧。”

小时候,大概是幼儿园的时候,又或者是小学一二年级的事情,记不清了。

因为表演节目的女生不够,老师决定让小男生们自己内部票选,票出来最多的那个男生就要参演女生的节目。

“你选了谁,小逸?”虽然小骆宸心里清楚,这个名额八成都会落在自己头上,不过他还是想知道班上的人是怎么投的票。

“林政言啊。”前桌的小萧逸立刻就以理所当然不过的口吻,明快地回答了。

“啊?”小骆宸楞了一下。

而坐在他们俩不远小林政言听到小萧逸的这句话,脸色一变,眼神很快阴郁下来,恶狠狠地瞪向后者,心里显然已经盘算着要怎么整对方了。

不过小萧逸看着小林政言凶性大发的眼神,只觉得怎么会有人连生气都这么可爱。

“你看,林政言多好看呀,穿女生的小裙子一定很可爱。”他仍不知死活,继续和小骆宸炫耀道。

小骆宸用一种同情怜悯的眼神,哀悼般地看向了天真无畏的小萧逸。小林政言根本已经忍不下去,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一把拽住小萧逸的领子,令对方身前可爱的蝴蝶结都皱成一片。

小林政言眼神阴戾地看着小萧逸,一副准备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可惜小萧逸的思路天生就异于常人,他望着放大版的小林政言的美貌,不免好奇地开口询问。虽然不知为何,他说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嘲讽。

“你是公主殿下吗?怎么天天生气呀?”

林政言气绝,怒道:“你才是小美人鱼吧,怎么天天都哭!”

小孩子的吵架真是超级没道理,小骆宸转身就去找老师聊天了。像他这么甜美又可爱的人,才不想要被拉入这种幼儿园层次的无聊对话。

“我哪有天天哭?”小萧逸握拳扞卫自己的尊严。

“哦,你等着。”小林政言勾唇,他冷冰冰地朝小萧逸扬了扬眉。

还没等到下午放学,班上的女同学就失声发出了尖叫。小萧逸整个人木木地站在自己的桌椅前,看那条翠青色的小细长蛇,正试图蜿蜒地爬出抽屉,垂出一段晃晃荡荡的蛇尾巴尖来。

过了好一会儿,小林政言才走过去将人拉开,凶狠地瞪着小萧逸说:“干嘛不躲开?!”

小萧逸这才反应过来般,小肉手摸上小林政言的袖子,小身子也紧紧地贴了过去,可怜兮兮地开始眼眶泛泪地看着小林政言。他双唇颤抖,没有张口,仅仅是喉结不停滚动,发出委屈的低低呜咽声。

“不准哭,没毒的,连牙都没有。”小林政言掐住他鼓起来的双腮。

这似乎弄巧成拙,小萧逸的眼泪很快大颗大颗地眨落下来,顺着小林政言的手流入虎口,烫得他几乎都用不上力了。

“别哭了。”小林政言直接上手去抓住细蛇的七寸,椭圆形的翠青蛇首睁着无辜的黑眼睛看着班上的众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小女孩们此起彼伏地尖叫。

小萧逸有点想退,但他拽着小林政言的衣袖不肯放开,抱着对方的手臂,想拉着人离蛇远点。

“来来来,大家都不要怕,政言,放老师这里。”老师蹲下来,拿了一个大塑料瓶,让小林政言松手把小蛇身子放进去。

不少人都闭着眼不敢看了,小林政言面无表情地扔了蛇,然后准备去厕所洗手,走的时候才发现小萧逸还挂在自己身上。

“已经没事了,回去坐。”他无奈地讲。

小萧逸拼命地摇头,一路跟着小林政言去完了厕所,又一路回到教室。然后也还是死死抱着小林政言不撒手,死也不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谁劝都不理。

小林政言一拉开他的手,小萧逸就开始掉眼泪。

“……别哭了。”被对方搞得实在没办法,小林政言叫其他男生过来,帮他和小萧逸换桌子换椅子。自己干干净净的桌椅拿给对方用,游了蛇的桌椅全部换给自己,课本文具书包也一一整理过去。

“好了啦,别哭了。”小林政言轻柔地哄着贴在自己身上的人形挂件。

小逸已经在偷笑了哦,小骆宸有些风凉地想,可是政言那个角度看不到。小萧逸仍然皱着一张脸,小林政言在他身边忍着性子,又有些不耐烦地问他:“你还想怎么样嘛。”

终于等到这句话,小萧逸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过去亲了小林政言的脸颊一口,这简直教小林政言气得要死,马上就要发火了。小萧逸看他神色不对,也立刻嘴巴一扁,摇着他的袖子,眼看着就要委屈得放声大哭了。

小林政言咬着牙忍了下来,闷着声音道:“你,别哭了!”

“那,我还能再亲你吗?”小萧逸动作顿下来,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而无辜地看着他问。

小林政言一副想把他吊起来揍上三天三夜的神色,但憋屈万分地极力控制了情绪,因此显得面容扭曲,才十分不情不愿地道:“不准把口水流下来,恶心死了。”

小萧逸立刻转哭为笑,亲人得不行地整个往小林政言身上扑过去,小林政言稳住他的身子,神情嫌弃至极,却又温柔细心地给他捋了捋翘起来的头毛。

完完整整见证了这一幕,小骆宸摇头想,林政言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每次都故意把小逸欺负哭,可是每次看人家哭就心疼到不行的那个家伙也是他。还有小逸也是,这也陪着玩。

哼,真是一群幼稚鬼。

高二的期末考如期到来,如期结束。

虽然成绩还没公布,但萧逸也能大概猜到自己的成绩,他的成绩一贯是很稳定的,永远是班上前五名,无论他是在尖子班,还是在平行班。就好像他的成绩并不是由他自身的实力而决定的,而是由其他人的实力来决定的,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而林政言就是那种考一百分只是因为满分是一百分的家伙,至于骆宸……不好意思,萧逸对年段前十名以外的学生排名不感兴趣,反正都是些不可能考过他的家伙。

成绩从来不让他挂心,萧逸挂心的是期末考已经结束了,林政言没有可以来他家复习的借口了。

他惶惶不安了一阵,几次想开口和林政言谈这件事,但又不敢面对。他不敢面对如果得知林政言真的要搬回去,自己的反应究竟是会忍耐下来,还是会彻底失控。

等考完试回到家,就看到林政言走进卧室拉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物。萧逸独自站在卧室门口,静静地看着他所有的动作。

然后,林政言皱着眉,从衣物中抬眼过来,望着他很不耐烦地说:“快点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

“……什么?”萧逸不免茫然。

“我订了明天早上的机票,暑假去马尔代夫玩。”林政言语气冷淡地回答他。萧逸抿着唇线,垂下眼睫,然后又循着轨迹,温柔地凝视对方,他总是能感觉被对方所拯救,哪怕只有短短一句话。

下一秒,他跑过去搂着对方的肩,轻轻地吻了吻对方的脸颊。

林政言不快地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别闹,到时候受不了的是你自己一样,他于是更甜甜腻腻地笑了起来,硬缠着对方索了一个唇齿相依的热吻。

尽情地在那个吻里,感到爱与被爱。

萧逸还是挺喜欢旅游的,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喜欢那种可以放下萦绕己身的一切的短暂自由感。可以到处随便走走,不必有任何负担,就算天气炎热而慵懒得待在酒店整天不出门也无所谓,因为他的恋人就在他的右手边,可以俯身去吻,然后交缠日夜。

海岛比萧逸原本以为的还要安静许多。岛上人很少,天与海很广,行走其中,难免生出一种独处失乐园的轻松感觉。

黄昏时分,他牵着林政言的手,漫步在白沙滩上。远处天蓝水碧,晚霞临照,寄居蟹爬在沙石上,身后的热带乔木在夏风中摇枝摆叶,系好的绳床左右荡啊荡,气氛太好,他忍不住转身拥住林政言,林政言无奈而温柔地回应了他,对方的体温熨帖了他的心,在这个远离世俗的地方,令人由衷相信起天荒地老。

兴致来了的时候,他们不分昼夜地做爱,因为不是在学校,所以萧逸不必费心去遮掩身上那些痕迹。这教他看起来远比平日里还要更加暧昧难言地漂亮生动,时刻充满诱人的性吸引力,似清晨雾后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谁都想一染芳泽。

尤其是在岛上度假村里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一出现,人高挑漂亮,又白得发光,简直惹眼极了。在这座海岛上旅游的华人并不少,也不乏那些和他们住同一家酒店的,更是一目了然他与林政言的关系。

偶尔林政言独自下水浮潜的时候,会有一些人过来搭讪他,有男有女,萧逸都微笑着拒绝了,这件事他最近熟练度上升了不少。当然也有些明确拒绝了仍不肯死心的家伙,譬如眼前这个成年男人,那一副把他当无知少女哄骗的蠢样子,殷勤得他心里直发笑。

他睡女生的时候,玩情场浪子的风流段数可比这高明多了,不要在祖师爷面前班门弄斧了好吗。

那人看眼前吧台椅上慵懒适意的少年,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着beo,始终面含浅笑,言辞不冷不淡,一双眼只在盼恋人回来。他终于心痒难耐地再也维持不住斯文面目,刻意贴在萧逸耳边吐着热意道:“像那种初出茅庐的未成年傻小子,一心只想着满足自己,他能够满足这么漂亮的你吗?”

“为什么要打架?”

林政言刚从水面下上来,就看见萧逸正在被几个人架开,就算是这样,其他人都还有拉不住他的趋势。他走过去,见到有个男人已经被揍得有点惨,面容依稀还可以分辨出来原来的模样。

林政言在酒店餐厅见过他,对方看向萧逸的眼神很令人不愉快,不过也犯不上亲自动手的程度,他没再多将视线停留在对方一秒。

他看向还完全沉浸在攻击状态里的萧逸,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示,林政言只是冷冰冰地出声质问。

在听到对方熟悉的音色以后,少年人那狂热的暴戾眼神才稍微清醒了一下。萧逸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咯咯地转动了好几下脖颈,然后他轻慢地示意其他人放开自己。

其他人都对萧逸方才的强硬表现心有余悸,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林政言过来伸手不容拒绝地接过了人,将人搂在怀里安抚。萧逸异常乖顺地躲在他怀里,任林政言接手处理之后的事情。

他先让人察看伤者的伤势,然后询问对方是否想要报警,那人迟疑地看了看萧逸。或许是考虑到萧逸还是个未成年人,又或许是顾虑闹大了更加丢人,又或许是他自觉心虚和理亏,总之他最终摇了摇头。

这就好处理得多,对于酒店而言,自然也是乐见其成。林政言交待酒店的服务人员带对方去最近的医院就医,所有的医疗费用都算在他们的名下,对方此次的酒店花销也由他们来结。

等所有的事情都差不多解决以后,林政言带着人回到酒店的水上别墅里。

“为什么要打人?”

林政言从行李箱里取出小医疗箱,用棉签蘸了红药水,让萧逸把受伤的右手伸出来上药,并且他也完全没有忘记刚刚的问题,再次冷冰冰地重复了一遍,摆明了要等上一个合理的解释。

萧逸避开林政言的视线,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儿后,他才转回头来,桀骜不驯地冷哼一声,啐道:“因为他欠揍。”少年的态度依然十分傲慢,根本就没有任何打算要反省的意思。

在学校里,虽然别人还勉强当他是个优等生,但他实际上不是在上课时睡觉,就是翘课和太妹做爱,也经常和一些不良学生厮混在一起,整个学校里根本没人敢招惹他。

也就林政言可以在教室里面那样对他动手,换其他人这么做简直找死。在那家伙把他当妹把的时候就已经很挑战萧逸纤细的神经,更别提对方还敢踩他真正的逆鳞了。

没把他揍得他妈都认不出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萧逸的回答令林政言短促地冷笑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对方冷冰冰地说:“哦,那我就活该心疼么?”

林政言上药的动作很轻,可一双黑色瞳眸似风雨欲来,他紧紧盯着萧逸,气势逼人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萧逸怔忪过后,身不由己地再次感到,自己正被来自对方的魔力漩涡深深席卷其中,无法挣脱,也不想逃脱。

他的面容已经无法自抑地泛红,但内心仍在顽固地负隅抵抗,他不想理智尽失地投身其中,只想依然保持清醒,始终置身事外地去想,去思考。

——我操,你他娘的恋爱课也满级吗?情话分分值修得有点过高了吧。

萧逸想不出任何言语来回应对方,也认为这种级别的柔情根本不需要言语回应。一般这个时候,大家约定俗成,只需要脱衣上床立刻做爱就好了。

“我不是已经告诫过你,不要再让别人、再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了吗?”不过林政言不是一般人,他浑身散发着低压的怒火,正寸土不留地烧向身前的少年。

“我没有啊。”萧逸立即叫屈,“他又不是女生,我哪会让他,他根本就没能碰到我一根毫毛。”纯粹是他单方面地殴打人家,虐菜而已。

林政言只是用一种你还敢狡辩的危险眼神看着他,可美其名曰“死亡凝视”。

萧逸立刻识相地闭嘴,乖乖摆正姿势,露出标准认错的神情。林政言却没再说话,他沉默地给他上完药以后,一个人安静地收拾好药箱,然后神色淡淡地独自坐在床边,他径直望向水上别墅外连往天际的海岸线,像是对萧逸已经无话可说。

其实萧逸从来就不怕他生气,他比较怕林政言来这招。

太可怕了,真的,他可以在对方不想理会他的这个瞬间,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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